每次練舞結束,都要、并且隻要靳宴惟去接她。
那時候靳大少爺課業繁忙,但還是遂她的意,雷打不動去接她。
于是,那家定價高昂的私人練舞室,每個周末的尾巴都會迎來這樣一番景象——
穿着粉色練舞服的嬌俏少女,翩然起舞,身段似春櫻抽芽,舒展又明媚。
餘光瞥見背着書包的矜隽少年,她停下壓腿動作,如乳燕投林般欣喜地迎過去。
嗓音脆亮,像顆裹着透明紙的水果糖碎裂在空氣裡:
“宴惟哥!”
而那對人對物皆清冷寡淡的筆挺少年,總會給予她回應。
或遞來一杯低熱量的冰涼果茶。
抑或是,拿出一包濕巾,遞給她。
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少女仰着張素白沾濕的臉龐,眼巴巴地看向他。
漱冰濯雪般的少年沒轍。
主動地俯低眼睫。
骨節分明的指尖撚着張潔白無瑕的濕巾,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幫她擦拭着額頭、鬓角、鼻尖的汗珠。
練完舞,從舞蹈室到孟家的那段返程路上,孟櫻甯也總是像塊黏糯甜軟的牛皮糖,必須要和靳宴惟坐在一起。
車上,少年抟心揖志看着功課。
她知情識趣地不去打擾,隻安安靜靜托腮看着,欣賞着。
靳宴惟自小便被人注視慣了,對外來的目光打量幾乎是習以為常,以至于熟視無睹,但面對少女灼亮到不加任何掩飾的視線凝注,他還是沒能吃消。
“小櫻花,可以不看哥哥嗎?”
在被不知道第幾十次大剌剌的視線洗禮後,他無奈,語氣溫和地跟孟櫻甯打着商量。
“不可以的!”
都不用猶豫,孟櫻甯便斬釘截鐵就拒絕了他的提議。
她笑盈盈地托着腮,反問道:“哥哥,你知道為什麼我每次都要你來接我下課嗎?”
“因為,隻有每次下課後看到你這張臉,這樣我才有動力上舞蹈課,才會覺得練功也不是那麼累。”她自顧自地回答道。
“所以!你不能那麼殘忍!”
“剝奪我喝能量補充劑的權利!”
彼時,昏暗的車廂裡,無人看見的視覺盲區,曾有個少年悄悄紅了耳尖。
-
孟櫻甯悠悠醒轉過來的時候,外頭已是暮色四合。
纏綿的春雨也終于歇了那股連綿不絕的勁兒,天色是純粹的黑,像惡女的眼珠子,有種天真的殘忍。
她揉了揉因長時歪靠在座椅上睡覺而酸痛的脖頸,視線順勢往外邊掃。
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她住處門口。
怎麼到了也沒人喊她啊?
孟櫻甯納悶地往旁邊看,卻發現駕駛座還坐着人,但模樣卻大變樣。
更确切來說,是換成了另外一個人坐在她身邊。
“怎麼是你?!你怎麼到駕駛座來了?”
孟櫻甯蹙着黛眉,又往後座看幾眼,沒發現人:“原來的那個司機呢?”
靳宴惟擡了擡眼睑,慢條斯理地看了下清白腕上的精緻鉑金表盤,雲淡風輕道:
“時間不早了,我就讓他下班先回去了。”
“回去了?”
孟櫻甯從外套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氤氲着淺淺酡紅睡暈的臉頰浮現詫異神色,驚呼出聲:
“怎麼都那麼晚了?!”
除去車程時間,距離她本該到家的時間過去了整整二十分鐘,也就是說她在車上多睡了二十分鐘。
“嗯,太晚了,所以我就讓他先回去了。”
也不知是為了彰顯自己記性好,還是别的什麼,男人低沉着嗓音,好整以暇道:
“畢竟,我是一個不壓榨員工的好老闆。”
孟櫻甯覺得靳宴惟這是在記仇。
就因為她不久前剛陰陽了他幾句剝削下屬。
“那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孟櫻甯覺得自己思維真是敏捷,因為她剛把問題問出口,心裡就汩冒出來一個合乎情理的答案。
“你……是不是想報複我?”
“……”
一時沒跟上她跳脫的思維,靳宴惟偏颌,一雙沉寂黑眸安靜地看着她,沒說話。
被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與夢中的情景倒置,這次換成是孟櫻甯沒能招架住。
眼睫顫動幾息,她挪開眼睛,不動聲色地避開靳宴惟坦蕩又直白的視線。
往另一個方向看去,嘴裡卻不服輸地給出了她剛才無厘頭話語的理由:
“車上睡得一點都不舒服,我脖子都酸了,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叫醒我,讓我受罪。”
“還說不是在報複我!”
原來是這樣。
靳宴惟終于接軌上她的腦回路。
他啞然失笑,依舊是那副不可琢磨的姿态,但眸色卻微不可查地深了深。
看着小姑娘那截纖長柔韌的頸項,靳宴惟語氣沉而緩,像是起霧的茂密山林:
“故意倒談不上,隻是因為有所顧慮。”
顧慮?
就一叫醒服務,還談上顧慮了……
孟櫻甯氣不打一處來,幹脆回身正坐,漂亮眸子直視靳宴惟,驕縱地冷哼一聲:
“那我倒要好好聽聽。不就是叫醒我,靳總能有怎樣的顧慮。”
靳宴惟看着孟櫻甯一雙好看得出奇的雙眼,那裡最富生命力,靈動明媚,也曾長久地停駐過他的身影。
“你忘了嗎,你有起床氣。”
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孟櫻甯愣了下:“所以呢?”
靳宴惟平靜道:“所以我不敢叫醒你。”
“……”
孟櫻甯難以想象這句話是從靳宴惟嘴裡說出來的,仔細品品,又咂摸出一絲被人内涵到的意味:
“什麼叫做不敢?你當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靳宴惟輕牽唇角,嗓音悠然:“那倒不至于。”
孟櫻甯剛想緊抓着這點不放,說那你憑什麼說害怕,就聽眼前男人優遊不破地打了個補丁:
“但也差不多。”
孟櫻甯差點被這狗男人的大喘氣給氣個半死,七個不忿八個不服道:
“我沒睡飽頂多是有點小脾氣,耍點小性子。”
“哪裡有那麼可怕?你别污蔑人!”
“是不可怕。”
靳宴惟擡眸瞥她,無聲地凝視數秒。嗓音俯低,拖着點漫不經心的尾調,笃悠悠道:
“但我怕你睡糊塗了。”
“萬一,你又親我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