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在安排事情。
馮蘭若一個人坐在镖局門口的台階上,拖着腮,看着天上的雲。正巧,屋裡有幾個小夥計正聊着天。
“入蜀的這單生意胡大哥談了半個多月才談妥,怎麼這樣突然就讓給别人了啊?”
“咱們胡大哥古道熱腸,不是剛剛答應了要幫他同鄉送一個小娃娃嘛?又不好耽誤了入蜀的镖期,失了咱們镖局的信譽,這不得已,就把镖給譚大哥做了。”
“胡大哥真是糊塗,何苦放着大把的銀子不賺,攬下這件麻煩事?”
“我可不這樣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跟着胡大哥這樣的人做事,才叫我放心……”
馮蘭若原本是在想陳二那番話的,她隐隐覺得陳二的話與自己街坊鄰居的話有幾分相似,他們努力生活,卻恪守本分,把一切的功業難成都推卸給命數,甚至從未奢求。于是她悄悄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不是全對的,馮蘭若你不要相信,盲爺爺的故事裡有好多大俠都出身草莽,我也可以像他們的那樣的。
後來她聽了夥計們的對話,又一轉念頭,想到:陳二哥哥與僅我一面之緣,卻為我做了這麼多;胡叔顧念同鄉之情,肯舍棄賺錢的機會來送我回家,他們兩個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我怎能辜負他們的情義?可是我偏偏隻想去大武宗……
想到這兒,她萌生了拜别胡叔,獨自前往長安大武宗的念頭,剛要起身回屋,卻又想到:萬一我說過之後胡叔堅持送我回家,亦或是他要不辭勞苦的送我到京城,這都不是我想要的,畢竟盲爺爺告訴我,行走江湖,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我怎能為自己的意願平白為他人添麻煩?
想到這一層,她終于下定了決心,從台階上站起身來,面向胡記镖局,像方才拜謝陳二那般,恭恭敬敬的彎腰作揖,低聲說道,“馮蘭若謝過胡叔,來日方長,我們就此别過。”
馮蘭若方向感不錯,在她的意識裡,一路向東,一定能到長安去。這一番再度啟程,她已是下定了決心,不管遇見什麼危險,就算是一路乞讨,她也要讨到長安去。
“小姑娘,請問,這吳州大武宗該怎麼走?”馮蘭若正自顧自的走着,忽然碰上兩個壯漢,一個壯漢向她問到。
“不是,不是,我兄弟其實是想問:這吳州大武宗對面的吉同客棧怎麼走?”另一個壯漢聽到同伴的發問,趕緊使個眼神,糾正到。
馮蘭若本想脫口而出一聲“不知道”,但一看這倆人的問法不一,神色也有些奇怪,不禁一怔,随即心中閃過一個想法:這兩人好生奇怪,莫不是什麼人販子之類的?我可千萬不能讓他看出我是個形單影隻的外鄉人,不小心被他們給拐了去。
于是,她計上心來,裝作極有底氣的信口胡謅道,“從這邊往南走兩條街,再向西走,看到一家藥材鋪後左拐到另一條街,再稍稍一走就看到吉同客棧了。嗯……我哥哥就在旁邊的大武宗學武,我常常去的。”
“好嘞,多謝。”
馮蘭若眼看那倆大漢竟不假思索的按照她亂指的道走了,一時有些得意,卻又怕他們發現不對後來尋仇,當即加緊了腳步的趕路。偏這吳州城是座極大的城市,馮蘭若中午從胡記镖局那裡動身出發,走了三個時辰,仍然沒有走出城去。
那會子正值暮色降臨之際,城裡的大街小巷裡,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都冒起了袅袅炊煙,各個角落似乎都彌漫了飯菜的香氣。馮蘭若自然聞到了,走了那麼就的路,聞了那麼久飯香,她的肚子早已咕咕叫起來了。她走在街頭,看着那炊煙裡的夕陽,忽然之間,耳邊就響起了媽媽傍晚做好晚飯時喚她回家的吆喝聲,她想家了。
想家了,便是有了心事,有了心事,步子也就不知不覺的放緩了。不由自主的,她就留意起街邊的景物來,而此刻她身邊的,正巧就是一個紅牆黑瓦的氣派建築,建築上挂着一塊牌匾,赫然寫着“大武宗”——吳州大武宗。
她雖不認識幾個字,可大武宗三字卻是認識的。看到這兒,馮蘭若不由自主全身一震,恍惚間以為自己到了大武宗,又瞬間想起這不過是吳州,這裡大概隻是大武宗在吳州的一個分部吧。緊接着,她就認出了身邊的客棧,那一定是吉同客棧。那客棧修的極有排場,後院住人,前院吃酒,酒桌上,坐在全是衣着體面的貴客。偏那掌櫃的行善積德,那客棧不起眼的一角正虎視眈眈的蜷縮着不少乞丐,正在或者準備蠶食這店裡的殘羹剩菜。
看到這,馮蘭若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她此刻身無分文,若是混在這些乞丐裡,大概也能勉勉強強填一填肚子吧。
可是,在混飯之前,她想去先衣着體面些的去看看對面的大武宗,至少先看看大武宗大緻的樣子。
其實大武宗閑雜人等是進不得的,馮蘭若孩子心性,從正門碰了壁後,跑到後門翻了牆,還跳了窗,此刻,正躲在吳州大武宗的一間還算大的屋子裡。待那看後門的護衛因着以為自己剛剛看錯了而怏怏而歸時,屋外卻又傳來了幾個人的腳步聲,她怕被抓住,随即又是一個激靈,躲到了裡屋屏風邊的大窗簾後面。
“娘的!路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熊孩子,騙老子多走出十幾裡地去……”
“我叫你不要信那孩子,你偏不聽,還說什麼孩子不會撒謊,這下好了,都被騙了吧……”
窗簾後馮蘭若聽了身子一顫,暗叫倒黴,這莫不是方才她騙的那兩個大漢?
“二位兄弟且不要生氣,你二人既為大人身邊親信,此番到吳州定是有要緊事吧?”又一個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