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通宵的遊戲,眼睛酸澀脹疼得緊。他一把拽着“你追我趕”的兩人,對着高安翔家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揉着眼睛,“我眼睛晃了下,你們看眼樓頂有沒有人。”
“樓頂能有啥人——”尹休不明所以,随便飄了個眼神過去,又定在那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緊接着雙眼瞪大,“靠!那他爹是你同桌!”
沒等腦子反應過來,三人拔腿就往那邊沖,陳戈匆忙把泡面盒“哐當!”丢到垃圾桶,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跑到嗓子眼一股一股的血腥氣上湧,尹休有那麼幾秒眼前都開始發黑,硬是咬着牙往前沖。
台階三階三階地往上爬,整個樓道間隻有此起彼伏的粗喘呼吸聲和鞋子打在地面的響聲。
陳戈體力不行跑不動,索性等在下頭,撕心裂肺地撐着膝蓋狂咳。
終于緩過一口氣,他仰着頭往上看,雙手緊握着,心髒狂跳,心裡不住祈禱。
那小倒黴蛋千萬别做傻事兒啊……
秦知也抖着手去拉開門,不住地喘着氣。
兩個人的腿幾乎跑軟了,絲毫不誇張地說,看見高安翔抱着膝蓋坐在無護欄邊緣的那一瞬間,尹休差點給人跪下。
秦知也打人猛,但其實做事在他們這群人裡算是最穩的那一個。
當即強壓住了語調中那點顫音。
他說,“小高,過來。”
聲音放得很溫柔。
一邊輕柔開口,一邊給尹休打了個手勢,慢慢地往那邊挪。
高安翔背對着他們,良好的視力讓他在三人跑過來時就已經看見了。
他其實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關好了水和煤氣,猶豫了好久,終究是落筆給秦知也他們寫了一封信,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幾上。
開着台燈僞造出自己還在家内的情景,然後挑在深夜靜默地走上了頂樓。
夜晚的風太涼了。
在邊緣坐下,雙腿懸空時,高安翔腦子裡面其實并不害怕。
或許他天生就屬于長風,也該由風帶走。
但偏偏秦知也他們三個來了。
這是他虧欠了太多太多的……朋友。
聽見秦知也那一聲“小高”,他幾乎是瞬間就落下了一滴淚。
被欺負被羞辱的時候很難堪,但高安翔從來沒有哭過。他是從孤兒院裡掙紮出來的殘缺之鳥,他極度渴望廣闊無邊的天空。隻是苦苦掙紮了太久太久,他想,跳下去,是否就能融入長風。
背對着兩人,根據那壓制了卻依舊明顯的喘息聲,高安翔知道兩人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忽然彎了彎唇,覺得上天還是厚待自己。
讓他有了朋友。
于是主動往後挪了挪,縮回安全區域,扭過頭去,聲音依舊輕,卻很堅定,“我要當飛行員。”
鬼知道剛看見人動的時候兩人心髒跳得快蹦出來,現下總算是松了口氣。
兩人一左一右在高安翔身邊擠着,尹休發了個信息讓底下幹巴巴等的陳戈上來。
揉着酸脹的小腿,尹休偏過頭咳了兩聲,忍不住那張犯賤的嘴。
咕哝道:“當飛行員也不能大半夜飛啊——”
“抱——”未出口的道歉被秦知也笑着阻了回去,高安翔笑着點點頭,這時候的他身上忽地沉澱出一種安定感。
他們四個在頂樓坐了很久,随口胡聊、東扯西扯。
三人說他們平時逃課出去的見聞,被人拿着掃帚追的經曆。高安翔說他在孤兒院的“秘密基地”……
他們笑得眼角帶出淚花,鬧得看家的小狗左顧右盼,沒發現“敵情”,又趴下睡覺。
命運真奇妙。
和大多數人一樣,高安翔最開始是有點避着他們這一幫子人的。
很正常,這種五顔六色到處打架的放在學生時代都是被诟病不少的存在。
秦知也坦然接受所有異樣的目光,隻有次看着同桌顫顫巍巍地給自己遞作業抄的時候才忽然發現自己同桌這麼逗
明明怕他,還給他抄。
中二病上腦的某人當即笑了下,用那種很輕挑的調子。
“看見我不叫聲哥來聽聽?”
“……哥。”
秦知也怔愣在那裡,沒想到這小書呆子是真叫。
“噗嗤——”他笑得後仰,被後桌的尹休抓着問有啥好玩兒的,秦知也拍了拍高安翔的肩膀。
“行,哥罩你。”
這一罩就是兩年。
……
秦知也仰頭喝盡桌上最後一杯酒,雙眼已經有點兒打飄了。
提及往事,四人臉上都帶着笑意。
哪怕這件事的結果并非那麼如意。
氣氛使然,尹休順着就問出那個盤旋在腦子裡許久的問題。
“後來呢?”
陳戈默不作聲地新開了酒,桌上三人也看向秦知也。
那唯一的“經曆者”。
少年擡手,恍然地摸到頸間柔軟的發絲。
他似是想勾起嘴角,卻徒勞地放下。
“後來……”
高安翔最後沒有跳下去,但站上天台就足夠說明這場霸淩的傷害。
秦知也忍不了。
小高喊他一聲哥。
趁着那天沒有班主任的課,那敗類再次過來挑釁,秦知也隻是盯着人看了很久,張嘴隻說了三個字。
“宋玉宸。”
教導主任的兒子,一個傻逼,偏偏叫了這樣一個名字。
叫人笑話。
宋玉宸被他叫得毛骨悚然,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維持着臉上那虛假的、屬于“好學生”的神情,眼裡卻全是惡意。
“弄不了你,我還收拾不了一個孤兒嗎?”他笑着和高安翔對視上。
下一秒,天旋地轉。
不再是小打小鬧的教訓,秦知也直接控着人的後脖頸拎着腦袋往桌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