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接電話,秦晨就一直打。
平日裡總打不通的号碼此刻又跟活過來一般不要命的打。
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直接摁了手機,秦知也微擰着眉出了校門,還是那個保安替他開的。
“謝謝。”秦知也目光定在門口那輛車牌号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賓利,隻覺得呼吸不暢,低聲跟門衛道謝後往外頭走。
助理恭恭敬敬地拉開後座車門,“少爺,請。”
秦知也面無表情地繞開他上了副駕。
後座的秦晨習以為常地揉着太陽穴擺擺手,疲倦又頭疼,“走吧。”
一路上,車内安靜得落針可聞,秦知也偏頭看窗外,不自覺走了神。
裴曜現在在幹嘛?
*
黑色賓利在秦氏分公司門口停下,秦晨風風火火地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低聲跟助理吩咐取消後頭的會議。
長相精緻的少年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氣氛很怪。
“秦總好,額……”秘書進來送文件時對着這個沒見過的少年遲疑片刻。
助理輕聲提醒,“這是少爺。”
秦知也被這聲“少爺”叫得難受,“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們秦總有點兒事。”
兩人悄悄離開,輕輕帶上門。
秦晨猛地灌了兩杯冰水,又一口氣幹了杯冰美式,才覺得冷靜了些,皺着眉盯着自己這個兒子上下打量。
臉上一沒有刻意維持的笑容,秦知也身上那種混不吝的氣質就冒了頭,懶懶散散地站在那兒随她打量。
“你和裴家那男生什麼時候開始談的?給我斷了。”半晌,秦晨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男生随便在小沙發上坐下,滿臉無所謂,“沒談。”
“我不想追究你們關系的親密程度,你要是和小女生早戀我一個字兒都不會說,偏偏是個男生!”
深呼吸幾下仍舊冷靜不下來,秦晨大步走過來,右手攥着他脖頸間那長得礙眼的頭發,“你去給我把這頭發剪了聽到沒?我看就是這種不男不女的風氣把你帶歪了!你以為這裡像外國一樣開放同性婚姻嗎?!”
“不男不女”這個詞一出,秦知也一把就将她的手拍開了,聲音也冷沉沉的怒,“就算是同性戀那也是我天生的!留個長發就叫不男不女?秦晨,開放并接受一切的思想還他爹的是你教我的!!”
少年不服氣地瞪着她,胸腔起伏,隐約可見其憤怒下的一抹哀傷的倔強。
秦晨恍惚了一瞬。
是了。
“知也”這個名字是她取的,意為“求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在不斷求知學習,不斷思考,接受所有客觀存在的事物,她希望他開放昂揚。
“……我沒教你喜歡男生。”秦晨别開臉,站到落地窗前,語氣還是冷的。
盯着她的背影,秦知也繃緊的嘴角不明顯地顫動兩下,喉間幹澀,“我改不了的秦晨,我這輩子都隻會喜歡男人——”
“斷掉,不管你們是朋友還是什麼。”秦晨直接打斷,不容置喙。
一陣無力的荒謬感湧上心頭,秦知也垂在大腿兩側的手攥緊成拳,閉了下幹澀的眼,“你做夢。”
這話一出,落地窗前的人幾乎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也不自覺放大。
“你是我兒子,你還沒成年,你分得清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嗎?!現在這個年紀有什麼狗屁的喜歡不喜歡?!秦知也你這次必須聽我的,你那些資料也别弄了,一會兒我就給你辦轉學!”
越說越激動,她從桌上摸過手機,顫抖着手解鎖,想翻聯系人。
手機被一隻比她大不少的掌接過,秦知也徑直将手機往小沙發上一扔,擋在她面前,微低着頭看她。
“秦晨,我不是你的玩具。”
聞言,面前容貌姣好,全身上下精緻到發絲的女人猛地頓住,指尖顫抖着說不出話。
半晌,她點了支煙。
“……”
尼古丁的作用讓她平靜下來,啞着嗓子,“秦氏不能出同性戀醜聞。”
秦知也長久地凝視着眼前的女人,他血緣上最親近的人。
“故技重施這套對我沒用了秦晨,”他用一種不起波瀾的聲調開口,“我很久沒花過你秦氏的錢了。”
紀焱和外婆那邊給的足夠。
他以後也會自己賺錢,保證不和秦氏扯上一丁點兒關系。
秦晨閉了閉眼,吐出一口煙,指尖夾着的細長女士煙已經快燃盡。
“……在外人眼裡,你永遠是我秦晨的兒子。”
“你的一舉一動離不開秦氏标簽,你也離不開秦少的名号。”
“你不和那個男生保持距離,我就親自登門拜訪他父母,看看人家能不能接受一個同性戀兒子。”
直到這一句,滿臉無所謂的少年表情才有了變化。
他太了解秦晨會用什麼手段了。
掌心被手指按得發疼,秦知也恍然間想到了裴曜給的那枚創可貼。
太陽不該遭受無妄之災。
“……秦晨,我不轉學。”沉默很久,他偏過頭說出這句。
兩人心知肚明這句話的含義。
不轉學,也保證不再靠近。
秦晨疲倦地滅了煙,盡管與自己的預期不符,但知道這是最後的條件,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