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道要怎麼說。
她多想站出去指着閻羅王的腦袋說沈讓沒有A4,A4在文靜手裡,要A4直接去抓文靜就行。
可她不能讓兩位兄長的心血功虧一篑。
風甯猛地推開胡顔顔,重新整理了思緒。隻見她像一支離弦之箭般繞過屋角,尖刀似的沖進人群中央。一把扯下口罩和帽子,寒風立刻在她眉眼上結出一層淡白的霜。她昂起頭,面對樓頂上的閻羅王,扯着嗓子喊道:
“你他大爺的是不是智力方面有一些隐疾啊?”
這一嗓子讓全場一靜。
風甯喘了口氣,繼續罵道:“邵雲征和沈讓的關系你沒聽說過?你用沈讓威脅老邵,是你瘋了,還是你覺得老邵瘋了?”
她往前一步,高聲道:“你要不抓我?我跟老邵沒有新仇舊恨。而且老娘是朝城一枝花,男女老少通吃,你抓了我,後面那一群哨兵向導指定原地發瘋,比較能威脅人。”
風甯的語速極快,咄咄逼人,逼得閻羅王半晌沒回過神。
樓頂的男人眯起眼,看着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眼神像是第一次認真審視她。
“你講話管用嗎?”閻羅王冷冷地問。
“管。”風甯毫不猶豫地說,目光堅定如刃。
“那你來和我談。”閻羅王露出一點笑,他向風甯的位置轉了一丁點身,“我要一輛車、三小時安全通道,你讓邵雲征把人撤回三公裡,撤幹淨。”他說着,将注射器再次抵向沈讓頸側,“否則我現在就動手。”
樓下的邵雲征擡手,做了一個幾不可察的手勢。外圍與那些變異動物的隊伍已經結束戰鬥,悄無聲息地前後包抄,另一側隐蔽處的狙擊手重新待命。
“這個角度可以。”唐峥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想辦法讓老闆往西側移動十厘米。為我争取兩秒時間。”
“不行。有風速影響。”夏天的聲音傳來,“人類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速度。隻有最精準的智能武器才能測算。”
“我可以。”唐峥答了一聲,不再講話。
風甯仍與閻羅王談判着,“行啊。就停在樓背後行嗎?你的人剛剛被我砍了……”
“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手快。”她口中道歉,卻沒有半點誠意。閻羅王這個時候也顧不上計較她的态度,隻眯着眼看她。
“不過姓方的這個還沒死,本來準備帶回去的。要不讓他給你送車?”
閻羅王想不起方聽松的名字,但知道這個人。他答應下來,風甯于是轉身與邵雲征交涉,不知說了什麼,邵雲征竟然點頭,擡手示意撤軍。
十分鐘後,大軍已經撤出園區。雖然遠不到閻羅王提出的三公裡,但也已經足以讓他從後門逃跑。緊繃的精神終于的來喘息,他看着風甯,已經沒有先前的敵意。
遊子龍沒有動,但沈讓在自己手上,閻羅王相信這個人根本不敢動。
“車準備好了。”風甯說。
風甯一步步走向建築下方,在樓上人的視野死角中将手背在身後做了個手勢。藏身暗處的土系異能者應聲而動,C級的土系異能無法摧毀樓體或者地基,但弄些沙礫灰塵不在話下。風甯話音落下,發梢卻在同一瞬間揚起,風系異能傾瀉而出。一時間,飛沙走石拔地而起,遮天蔽日,老舊玻璃被碎石擊穿,整個樓體都震動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遮住了。
亂象之中,遊子龍拔腿沖了出來,渾身浴火直撲過來。
“操——”
閻羅王低罵一聲,一手将沈讓往前一扯,試圖用沈讓擋住遊子龍的攻擊,沈讓萎頓倒下,遊子龍空中急刹,五髒六腑都險些被燒透。與此同時,狙擊槍聲響起,閻羅王的反應卻比槍聲更快,他腳下步伐變換,後撤半步,将阿飛推了出去,擋在身前,阿飛應聲倒地,鮮血炸開。遊子龍向閻羅王撲來,閻羅王見勢不好,毫不猶豫地将沈讓往樓台邊緣推去,自己則反身往逃生車輛的方向縱深躍下。
而就在他松手的刹那,沈讓忽然睜開了眼。
一片混亂中,他的眼神無比沉靜。
沈讓手上的傷口,正往地下滴血,一滴,兩滴。
那血液落下,帶着晶瑩光點,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猶為安靜明亮。遠處山間的枯草似乎也遠遠得了滋潤,匆匆忙忙探出翠綠的尖兒,生機勃勃,帶着明亮的光點生出小白花,小白花在夜色裡,向日葵般向血液的主人轉過去,草木臣服緻敬,對神明正在經曆的一切一無所知。
異能最大的供能來自于血液。遊子龍一直都知道沈讓是植物系異能者,憑一人之力能讓朝城的田地增産一倍,能夠淨化水源與植物中的雜質。可他第一次這樣明确的感受到,這些植物,朝城的植物,甚至朝城的每一個人,都在接受這個人的供養,吸食他的血,蠶食他的命。
每一滴落在地上的血,每一朵借此放肆生長的花和谷子,都是他的性命。
沈讓的呼吸幾不可聞,血液中微小的種子開始複蘇,沿着血管緩慢移動到手腕的傷口,破土而出。那是他趁着方聽松搜身時留下的一張底牌。一株怪異的藤蔓忽而憑空生長出來,藤蔓紮根在了沈讓的血液中,汲取了許多天養分,早就迫不及待,此時不講道理地一瞬間催生出芽,惡鬼一樣攀着閻羅王的身體,瘋狂生長,猶如捕獲了獵物的蛇,轉瞬之間間變得無比粗壯,很快就脫離了沈讓的手腕,沿着閻羅王的胸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圈圈盤旋而上,勒住了他的脖子,爾後收緊,收緊,絞殺。
閻羅王正要拉開車門,手尚未松開,上半身已纏滿了藤蔓,脖子被勒得隻剩一指粗細,頭顱歪在肩膀上,被皮肉連着,還沒來得及滾落。
隻差一步,他就能逃出生天。
可他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