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蕭那半人半機械的臉轉過來,阿飛縮了縮脖子。
治療系的男人躺在一張破舊的桌子上,懶洋洋支着二郎腿,把玩着一片枯萎的花瓣,莫名有點邪性。他扭過頭看了一眼莫蕭,“你再和他拉扯下去,你們兩個我都救不了了。”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從這裡跑路,去朝城通風報信,換一條命。”
“哦對了,忘了你本來也活不久了。”
他在一旁悠哉地說着風涼話,相比當初混在流離者那群人中的時候倒是潇灑了許多。這世間對異能者總是有優待的,他們天生就比旁人有用,經曆喪屍潮時,也比旁人活下來的可能性大得多。
莫蕭曾經享受過這種優待。
可拜沈讓所賜,她竟然又體會到了後天異能者的無奈。她受牽制于掌管技術的人,需要藥物控制排異,需要不斷手術保持改造體的兼容。她的确變強了,卻也失去了一些别的什麼東西。
左側頭顱扭曲的金屬觸絲伸出來,白色的電流微微閃過,她悶哼一聲,擡手将它拍回去,這才瞪了一眼治療系的男人,唾道,“貪生怕死的牆頭草。”
男人聳聳肩,“審時度勢而已。誰能給得起一口飯,我就跟誰幹,這有什麼好丢人的?”
“而且我叫花兒,不叫草。你可以叫我牆頭花,紅杏出牆的牆。”
“你遲早要叛,我看不如現在就殺了你。”莫蕭寒着嗓子,向他看過去。
“裡面那位的命可是我和這位小哥在吊着。”玫瑰從桌子上蹦起來,一把摟住方聽松的肩,“你殺我輕松,你說倒時候你家主子會動手殺你洩憤嗎?還是會讓你自生自滅?”
方聽松左右瞧瞧,一句話都不敢吭聲。
……
囚室中,沈讓自莫蕭制造的夢境中醒來。他雙目赤紅,睜開眼,卻再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蒼蠅嗡嗡飛着,他的嗅覺和聽覺逐漸回到了這個殘破的倉庫。
閻羅王卻來不及責備莫蕭。
在精神系異能的折磨下,人質往往高度緊繃,早已在崩潰的邊緣,心理防線極易失守。閻羅王死死地注視着沈讓,試圖從他失焦放空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些動搖。他趁熱打鐵地蠱惑沈讓,“你有沒有想過,繼續A4的實驗,也許是文也的願望?”
“你為什麼不救救他?”閻羅王又問。
沈讓臉色蒼白,額角一次次被汗水浸濕,整個人透出一種憔悴将死的脆弱。
他仰起頭,朝着門外看不清的方向看過去,不知是在幻境中的文也,還是門後制造這一切的莫蕭。過了片刻,他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這才收回渙散的目光,重新閉上眼睛,回到了那奄奄一息的模樣。
他眉宇之間竟然是愉快的。
沈讓低低地笑了起來。
精神觸絲潮水般褪去,外頭的莫蕭悶哼一聲,閻羅王鬧不清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皺起眉頭問了一句,“你造夢失敗了?”
莫蕭沒應聲。
沈讓卻替莫蕭回答了這個問題,搖了搖頭,“沒有。”
“夢很真,效果不錯。”沈讓誠摯道謝。幾句話似乎耗盡了他的體力,身體軟綿綿靠在粗糙的磚牆上,雙眼微阖,眉間的隐忍的痛色。偏偏他的确道謝得很誠懇。“多虧了她,不然我都快想不起來文也的模樣了。”
閻羅王擰着眉頭看他半晌,沒能看出半點反諷,隻能承認沈讓這一聲道謝确實發自内心。于是他震驚地問出一句,“你瘋了?”
沈讓沒有回答他。
沈讓大口地喘息,許久才勻出力氣說話。他疲憊極了,嘴角是嗆出來的血沫,蜿蜒地燙過下巴,沿着蒼白的頸部淌進衣裳。他偏過頭,酸澀的眼皮又張開少許,目光虛無地落在房間的角落。某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死而有憾,不是為了文也,而是對方造夢的時候,竟然沒有讓他看一看遊子龍。
如果就此瞎了,也許就看不到遊子龍那比太陽還熱烈的笑了。有點可惜,他還沒見過自家小哨兵真正獨當一面的樣子。
“想我合作,不如拿出點誠意來。”沈讓說,“文也的命,總要有人償。”
“要不這樣。”
“你殺了阿飛給我洩憤。”
“别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談。”
沈讓話音剛落,閻羅王就猛地站起身,甩手要走。沈讓并不意外,隻是低低地咳嗽起來,在閻羅王即将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忽然又說。
“趁我沒改主意,盡早決定。”
論嚣張,恐怕沈讓是有史以來最嚣張的人質。他拿準了自己是個燙手山芋,閻羅王拿他沒辦法。他如果死了,閻羅王東山再起的算盤基本就落空了,他隻有活着才有用。哪怕他不交出A4,閻羅王如果能熬過目前這一關,日後還有用他的時候,無論是用作資源還是獻給新人類計劃,都算是有利的。
閻羅王黑着一張臉。他幾乎要将一口牙齒咬碎,如果沈讓能看到他這精彩的表情,一定會感到很愉快。
“我的時間不多了。”沈讓好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