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波走過來,遞給他一管信息素抑制劑。遊子龍接過仰頭灌進喉嚨,火辣辣的嗓子一涼。他這幾日喝的抑制劑比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信息素早就亂得一塌糊塗,可旁人都沒有攔他,隻是盡可能提供更高代際的抑制劑。在陶令波的阻攔下,甚至沒有人給他配給向導。陶令波對外說這樣能夠保持遊子龍對沈讓信息素與精神力的敏銳度,對他卻隻說了三個字,“我明白。”
“事了之後,回去你得寫一千字的反思,交給老闆親自過目。”
遊子龍咬字腮幫子點點頭。
這是讓他别松,沈讓還等着他救。
……
朝城這邊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可疑據點,越戰越勇,周邊勢力從一開始的嘴上說說附和兩句,到如今意識到朝城是來真的,再看到朝城的實力,已經紛紛行動起來,以表忠心。一些“可疑”據點早已豎了人類基地的旗幟,所有可疑内容全部停工,而各家配合朝城限制資源流動,為了避免被朝城打上一個“可疑”的名号端了自家暗哨,除了明面上過了名錄的補給基本都被迫暫停。
園區,第一工廠。
閻羅王的腳步很重,但并不拖沓,以一種穩定的節奏靠近,甚至帶了一些壓迫感。沈讓已經分不清日子,他一直在發燒,身上毫無力氣,精神力大多用于壓制戒斷反應帶來的折磨,他沒有再試圖修複精神圖景,也很難維持長時間的清醒。眼前大多數時候都是那種紅黑色的影子,陰影的範圍越來越大,就算是沒有影子遮擋的部分,光線也越來越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快瞎了。可除了眼睛,他好像又開始沒有尿了,呼吸也愈發吃力,營養液喝進去之後總吐得停不下來。他需要擔心的更嚴重的問題實在太多,反而顧不上這種無傷大雅不損害損害的毛病了。
沈讓靠在牆角,脊背貼在粗糙的牆壁。方聽松蹲在沈讓身側,一點一點給他喂營養液,聽到這腳步聲,方聽松的動作停下來。
“沈大少爺日子過得不錯啊。”閻羅王站定。
沈讓自他身上嗅到了一種風雪殘留的氣息,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凜冽的寒意附着在衣服上,嗆得他咳出一些腥鹹的沫子,将室内不怎麼好聞的味道打亂了。蒼蠅四下驚飛,不多時又落了回來。
“就是實在有點不體面了。”閻羅王在鼻子前扇了兩下。可惜沈讓沒看見他的動作。他不無惋惜地搖頭,目光落在沈讓下身,痛心疾首地歎氣,恨不能做出捶胸頓足的姿态,“要是幹淨點,我還能嘗嘗頂級向導的味道。”
沈讓冷笑了一聲。
他毫無神采地半睜着眼,若非肢體顫着,不斷咳嗽,倒像是個空殼雕塑。
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俯下身,從方聽松手裡接過裝了營養液的塑料瓶,揮揮手,示意方聽松離開。方聽松如獲大赦,蹑手蹑腳地飛奔離開現場,生怕兩位大佬争執起來,殃及池魚。
閻羅王将營養液遞到沈讓嘴邊。
沈讓突然偏過頭唾了一口,唾沫星子帶着腥氣落在閻羅王的面具上。宴落實渾不在意地笑笑,俯身撿起沈讓在癱放在地上微屈的手,拎着他的腕子,感受着沈讓用力抽回手臂引發的細微痙攣抖動,他“嘶”地吸了一口氣,用那隻涼冰冰的手在面具上擦了擦,把唾沫星子擦去。
他感受着那些麻木的手指被伸展開,又無力地蜷縮回去,忽然咧嘴笑了。
“階下囚就不要脾氣這麼大,對自己沒好處的。”他像扔用完的抹布一樣,把沈讓的手丢回地上,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笑得臉上褶子都堆起來。他閻羅王蹲在沈讓身側,又老友一般拍拍沈讓的肚子,卻因為嫌棄而沒有進一步往下。沈讓腹部的透析管本就禁不住力氣,被他這麼一壓,灼痛和酸澀一下子湧上,他倒抽一口氣,口中溢出一聲難挨的呻吟,雙腿當下又抽動痙攣起來。他嗅着不大好的氣味,想的是,如果腎髒功能還沒徹底完蛋,這時候痙攣應該會有些失禁。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形象不佳還能有保全侵犯的作用。
想到這裡,沈讓覺得可笑極了,于是又笑了一聲。
閻羅王看着沈讓,忽然無比煩躁,他深吸了一口氣,将情緒壓下來,把那營養液也丢在了一旁。
“沈城主。”閻羅王慢條斯理地開口,嗓音帶着南方特有的柔韌尾音,像蛇纏繞上喉管。
“我們是不是該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