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再遇閻羅王
有方田從中作梗,朝城的動作并沒有那麼快。
見到車上跳下的人是吳尋,方聽松的脊背緩緩放松下來。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後背上的冷汗浸濕了衣裳,被風一吹,冷得徹骨。他裹緊了外套,故作鎮定地上前幾步。
“哈哈……吳哥,怎麼現在才來啊?”方聽松試圖套套關系。
吳尋面色陰沉,沒有接話。
相比在食堂擦桌子的日子,他像是一下子滄桑了許多,臉上皺紋成了深深的刻痕,眼皮下垂,成了三角眼,眼神陰鸷,嘴角順着面部下垂的肌肉下行,面相都猙獰起來。
副駕駛也下來了一個人,是生面孔。
那人打量商品一樣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沈讓,繞着轉了兩圈,發出“啧”的一聲。
“我還以為朝城是什麼牛逼的地方。”
“原來不過如此——綁個城主出來這麼容易。”
方聽松覺得自己勞苦功高,本得意洋洋地等着誇贊,沒想先是遇到一個冷臉的吳尋,再一聽這話,臉色當即黑了。可面對這兩人,他畢竟有所顧忌,不滿的話語隻能噎在嗓子裡,自己咽下去。
“是癱子哈?也不捆一下,不會忽然跳起來跑了吧?”那個生面孔的男人注視着沈讓,試探着踢了一腳。沈讓毫無察覺,閉着眼。他咧了一下嘴,叉開雙腿蹲下了,“别說,是長得挺漂亮,就可惜是個男的。”
“别耽誤,那邊等着呢。”
吳尋催促。
那人“哼”了一聲,瞥了一眼揮舞着鐵鈎義肢的吳尋,低聲罵了一句“廢物”,随後站起身,招呼着方聽松,一人拽着兩隻腳,一人搬着腋下,合力把沈讓抛上了皮卡的敞開式貨箱。貨箱底部墊了一層綠色的防水編織布,風吹日曬的,縫隙裡積滿了泥沙。
沿路的苔藓與野草忽然茂密起來,地縫之間怪異的植物紛紛野蠻生長,卻又并不太高,隻離地十公分左右,朝聖一般向着那兩皮卡的方向俯下身。
可惜先前那一針鎮定的藥量太大,沈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他再醒來的時候,又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地方暖和很多,但彌漫着一股臭味。
這房間像是個普通的破舊工廠,牆面已經剝脫,露出了底層的磚瓦。地上是粗糙的水泥,沒有額外的加工,頂上是老式白熾燈,電壓不穩,看樣子是小型發電站在為這棟樓供電。更遠一點的天花闆角落有幾個交錯的蜘蛛網。蒼蠅嗡嗡地飛着,也許房間的其他地方有腐爛的動物屍體,或者食物,也許别的什麼。
他被丢在一張地鋪上,身側的牆上有鑲嵌進牆壁的枷鎖,牆壁卻像是倉促地重新粉刷過,隻是并沒有把那些鎖鍊拆來了。
門上有最老式的黑色鎖鍊,隻是虛虛挂着,并未上鎖,有一種仗着他高位截癱不怕他出逃而有恃無恐的态度。
他動了一下,驚飛了幾十隻蒼蠅,那蒼蠅胡亂飛着,也不怕人,待他停下動作,又密密麻麻落回身上。
沈讓在某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腐爛了。
不過相比腐爛,失禁的可能性還大一點。可他既沒法看見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也沒法擡手檢查紙尿褲。這身體顯然沒得到應有的照顧,正矯情地犯病。他稍微一動彈,雙腿就要命地痙攣起來。
是了,抗痙攣的藥沒吃,又受了涼,是得抽一陣。
沈讓恍惚地想着,思緒卻被四肢百骸的痛打斷。
身體吃不消冷硬的地面,隻覺得每一截脊椎都疼得想要炸開,平日裡能動彈的雙臂也沉得不像樣子,稍微聳一聳肩,都能帶得整個後背如撕裂一般的疼。可哪怕他躺着不動,疼痛也越來越嚴重。有如陰寒的刀尖攪爛了關節,他甚至覺得那些蒼蠅已經把蛆生在了自己體内,此時正沿着骨頭啃噬,要吃空他的骨髓。
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邊緣越來越暗,可視野中心飄着黑紅色的陰影,叫人看不清東西。
他閉着眼,聽着痙攣的肢體撞擊在地上,聽着蒼蠅群的嗡嗡聲,莫名慶幸起來——至少能借着痙攣,短暫的驅趕那些讨厭的蒼蠅。
他覺得自己的心态還不賴。
門外有人走動。
他聽到腳步聲,不止一個人。有幾個人在說話,他能認出好幾個聲音,吳尋,方聽松,還有先前那個把他抛上皮卡的生面孔。還有那個叫莫蕭的精神系異能者,有幾個他認不出的聲音,又或許是認得,但一時想不起來。
……還有,閻羅王。
門鎖“咔哒”一聲。
“我還以為朝城是個好地方。”
閻羅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着一股子煙味。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出現在正上方。沈讓仰面躺着,生出一種在砧闆上的錯覺。
他吃力地睜開眼,目光仍是渙散的,隻模糊地看見一個猙獰的面具。他扯了扯嘴角,嘴唇嚅動,吐出一句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