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早就習慣了他的直球,可在屋裡和在外面的感受又不大一樣,沈讓一下子紅了臉,連着瞪了遊子龍好幾下。他的臉上映着對面無人機五顔六色的光效,一雙眼睛特别亮,四周投影的雪花飄飄忽忽落下消失不見。
遊子龍抓着他冰冷的指尖,呵出了一口熱乎乎的白色霧氣。
“你異能呢?”沈讓哭笑不得。
遊子龍搖頭。
“這種時候用異能多沒有情趣!”
小火龍拍拍屁股站起來,直接就跑去買姜汁奶茶了。沈讓被他留在原地,遠遠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微微歎了口氣。
“爸爸爸爸!我也要吃冰糖葫蘆!”
遠遠的那個冰糖葫蘆的攤子走過個和AI小金童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短手短腳圓滾滾一個。他父親看起來衣着并不寬裕,手上已經提了米花糖和桃酥,還有些巧克力,這會兒聽着要求,似乎有幾分猶豫。
短手短腳的小娃娃仰着臉,眼巴巴看着爸爸。
他父親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買了。小孩兒高高興興接過,卻沒想,一旁竄出個大一點的小孩,一把搶了冰糖葫蘆就跑。小孩兒愣住,父親倒是反應很快,拎着一堆袋子,拔腿沖上去追,邊追邊喊。
“搶劫啦!小兔崽子!站住!”
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亂成一鍋粥。
沈讓皺着眉。
朝城的治安一貫很好,孩子搶冰糖葫蘆這種事情也算不上太嚴重,但他也的确第一次親眼目睹。皺着眉,半是擔心那尖銳的簽子在奔跑中戳傷了誰,半是琢磨着問問譚初,這樣的案例最近多不多,孩子的教育是不是要再重視些。
還是說,一些經濟上的問題已經出現了?
兀自琢磨着,那邊在前面跑的小男孩突然絆了一跤,手裡舉着冰糖葫蘆的簽子,眼見着就要紮到眼睛,身後還追着好幾個大人,也不知能不能刹住車會不會發生踩踏。
沈讓一驚,幾乎是一瞬即的功夫,袖口裡的藤蔓猛地飛出去,在小孩兒腰上纏了一圈。事情發生得太快,他來不及在結冰的地上找到能夠讓植物紮根的地方,隻能讓藤蔓的另一端繞在左手腕子上,用自己的力量拽住孩子。
那小孩被猛地一拽,“嗷”一嗓子,手裡的冰糖葫蘆險些飛出去,而後攥了攥拳頭,做出了個個詭異的刹車動作,把胳膊舉起來老高。
沈讓很莫名地看懂了這個動作,還不合時宜笑了一聲。
……甯可摔着自己也不能摔着糖葫蘆。
遊子龍應該和這小孩兒相見恨晚。
下一秒,他忽然感覺天旋地轉。
地上因為落雪微微有些潮濕,輪椅沒刹車,就這麼被藤蔓拽着的那一下的沖力帶出去一截,磕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沈讓被輪椅上層層疊疊的束縛帶,甚至沒離開座位,下意識地伸手,可兩隻手臂在這時候都頂不上作用,他左邊手腕痛了一下,而後右手不停地抽搐起來,在結冰的地面上反複用力摩擦,可有一點也不覺得疼。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摔成了什麼姿勢。
沉重的電動輪椅壓在身上,他有些上不來氣,身體反射性地分泌了腎上腺素,他隻能聽見自己耳邊的脈搏聲,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也說不出話,隻是徒勞地想要掙紮着爬起來。
哪怕沒有輪椅壓着,他也不可能爬起來,更何況現在這姿勢。
輪椅的束帶被扯得七扭八歪,他半趴在地上,輪椅側翻地壓着他。他右側小腿被甩腳踏闆,左腿磕在輪圈上,雙腿交疊着,一下下痙攣。
他徒勞喘息着,卻無能為力。
應該有許多人在看他吧。
……
遊子龍在哪兒?
他摔在地上了,遊子龍為什麼不來扶他?
沈讓恍惚地想着。
過了一會兒,他又對自己說,遊子龍不在也好,如果這一幕被那人看見,一定會吓得嗷嗷亂叫,指不定會自責好久。他不希望遊子龍自責的,他希望遊子龍開心。還好他準備走了,遊子龍應該不會再為了他操心了。
他不該這麼依賴遊子龍的。
他也不該不自量力地出手,或者說他不該出現在這裡。殘廢就該好好養在家,出門就是給大家添麻煩,他不該這麼不懂事。
還好是冬天,穿得厚,應該不會弄髒地面,鬧得太難看。
沈讓腦子裡的念頭亂糟糟地洶湧着。
旁邊的街道保衛跑過來,沈讓看不見那些人的面孔,隻是感覺到又一陣的天旋地轉,輪椅被扶起來。摔在冰涼的地上,手腳肌肉痙攣的厲害,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抽動,他茫然地看着自己不受控的肢體,醜陋極了。
人群吵吵嚷嚷的,光影交錯,他聽不真切,也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