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嚴冬危言聳聽。
嚴老大從衣兜裡摸出幾小支藥物,加在了霧化面罩裡,又将他臉上的面罩取下,換成鼻氧管,二話不說将霧化面罩扣上去。
沈讓臉上被呼吸面罩壓出了深深的紅印。
“我還沒說完。”嚴老大又拽過他的胳膊,從托盤裡拿出針管。他手臂上打了留置針,但淤青很嚴重,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的皮膚。嚴冬一邊推藥,一邊交代病情。
“主要問題是腎髒。”
“尿路感染。”嚴冬頓了一下,措辭與他解釋,“剛好你還肺炎,整個身體的免疫力就差。”
“感染就順着往上——我們叫逆行感染——感染了腎髒。”
“但是老衛和其他進修過的小大夫都聊了,覺得隻是感染的話,腎損傷不會這麼嚴重。你應該是還有什麼别的問題,導緻了腎血流灌注不足——簡單來說,就是比如失血、休克、低血壓,之類的原因,導緻腎髒的供血供氧不夠。”
“不管什麼原因吧,反正腎就憋死了。”
“我們問了關燕,她也沒什麼頭緒。急性腎衰竭。”
嚴老大解釋到這個程度,沈讓自己倒是有了點頭緒。
在喪屍鎮異能爆發的一瞬間,他将身體所有的能量都用上了。聽嚴冬這麼解釋,他反倒覺得釋懷。爆發精神力和異能的時候他自己就知道,萬事都是有代價的。他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少廢話……”沈讓嫌他煩,瞥了他一眼,“治不了就閉嘴。”
“直說,能活多久?”
沈讓問。
嚴老大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挑了一下眉頭。
“暫時死不了,這玩意能治。”
沈讓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尴尬。
“先用藥,蛋白質跟上——醫療部的全部腸外營養都調過來給你用了,你再不吃飯要不夠了——之後呢,如果好轉就最好,如果好轉不了,就得透析了。但問題是朝城沒有透析機。”
“沒有會怎麼樣?”沈讓問。
“沒有容易死。”
嚴冬也是個老實人。
沈讓瞥他。他渾不在意地聳聳肩。
“來太晚了也容易死。拖成慢性腎衰竭就治不好了。”
“而且,腎髒是排出廢物的,主要是液體,這個好理解吧。咱們暫時不說電解質紊亂。咱們就說液體排不出去,人就像個要爆炸的水管。心髒是個壓力泵,保證水管裡的液體流動。”
“液體排不出去,血壓就高,心髒不堪重負,再拖下去會導緻心衰。”
“也不太好治。”
沈讓看着嚴冬,似乎并沒有在意自己的病情。他看了嚴冬片刻,又把腦袋放回了枕頭上,望着明亮的天花闆。這幾天他看東西總是發暗,格外喜歡看燈光,似乎隻有足夠明亮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晰。
霧化治療的噪音很大,他平時很煩這動靜,但此時覺得這噪音比嚴冬的聲音悅耳多了。
“你今天的話,格外多。”沈讓說。
他望着天花闆,忽然扯了一下嘴角。
“恐吓了我半天……是來要錢的吧。”
嚴冬毫不心虛。
“隻是要一台透析機。”嚴冬聳聳肩,“老衛昨天就在和孫景明聯系,但内勤部那邊說今年醫療部預算超支,不給批。”
“老衛本來想要進購一台‘母體’,我讓他現實一點。”
沈讓無語地看着他。
那意思很明顯——透析機聽起來也沒有現實到哪裡去。
這裡是南八區,是鳥不拉屎的地方,靠着異能生生把種不出菜的土壤變成了沃土,把變異的植物變成了作物。人們生活得是不錯,可朝城的底子再厚,也不過建立了區區十年,可災後建設要錢,人們吃飯要錢,戰士的軍火要錢……
連文靜昨天都和他提了一句,科研部用于淨化水源和植物的機器跟不上,還想進購一批鑰砂,孫景明沒批準。當時他用“你已經停職了”堵了回去,但這事拖是拖不過的。
沈讓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哦對了。”嚴冬又補了一句。
“老衛還說,你的身體絕對不能再抽血。除非你有本事自己爬起來給自己一針,然後完成所有的血液成分制備和分離,不然這事兒沒得談。”
“上次你說的那個事情,最好再想想辦法。”
沈讓瞳孔驟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