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不是你故意引爆的對吧。我也覺得肯定不是,就算你們搞自殺式襲擊,也不能這麼整齊啊。”胡顔顔念叨着,試圖分散注意力,緩解疼痛。
“你們……受傷了嗎?”那感染者斷斷續續地開口。
“對不起。連累你們受傷了。”
“我感覺到它不受控制,已經盡量……沒對着你們了。”
“我其實知道……它很危險。但我也是沒辦法,我想活下去,隻有接受改造才能變強,隻有接受改造才能有藥,我也隻是想活下去……”
“對不起……”
關燕趕回來,就聽到這一句。
感染者的眼眸逐漸暗淡,它目光渙散地望着被灰塵布滿的天空。雲層很厚,看不到早晨的太陽。它似乎沒有感到什麼疼痛,隻是低聲喃喃。關燕靠過去,它又重複了幾遍道歉。
“你們……看起來能活很久。”
“把我吃掉吧。”
感染者有喪屍的習性,總感到饑餓,對人類的血肉有極端的渴望。而喪屍鎮資源貧瘠,想要最大化利益,這些感染者都不約而同地接受了一件無比殘酷、又無比惡心的做法,并且争相效仿。
死前是夥伴,死後是夥食。
這樣的習性早已不再是人類,可關燕看着眼前瀕死的感染者,又偏偏生出了面對同類死亡時的那種悲哀。
那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感受。
“你不會被吃掉的。”關燕語氣笃定。
關燕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改變,隻是伸手輕輕覆蓋在它健在的那一側上肢的肩頭。刺滿了花紋的手并沒有人類的色澤,那些怪誕的紋樣繁複而神秘,像是飛舞的字符,隐秘地彰顯着一些更深邃的、不為人所知的含義。她的語調堅定又平穩,沒有那種面對死亡時的慌亂,也沒有悲傷,隻是莊重而肅穆。
“你叫什麼名字。”關燕問。
她一生救過很多人,也送走過很多人。
她從不問自己救下的人叫什麼名字,但她總會試圖記住自己送走的每一個人。
她會記住。
她會帶着他們的那一份,在這個操蛋的世界努力活下去。
周圍一片混亂,牆體倒塌的聲音不斷傳來。李春蘭診所這邊發生智能武器集體爆炸,對面和康的也懵了,生怕自己手頭的武器也忽然炸膛,紛紛扔下武器四處逃竄,這火拼眼見就要草草收場。
感染者終于閉上了眼睛。
它一直到死都還是個神志清楚的人類,最終沒有死于變異或者延緩變異藥物帶來的副作用所緻的疾病,而是死于人類的内部鬥争。
隻是這個世界太瘋狂。
幾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是緘默地看着那診所火拼的犧牲品。死亡在這個年代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可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這種似人非人的實驗品踏上從一開始就注定好的結局,還是由衷地感到難過。
這就是所謂的新人類計劃。
“你們怎麼在這兒?”
一個身影忽然竄出來,“我剛剛聽着聲音就覺得像你們。你們沒受傷吧?龍崽和城主呢?”
幾人吓了一跳,老墨正準備動手,轉過頭去看,竟然是李一鳴。他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又左右瞧瞧,沒見着其他人,這才收回視線。
李一鳴趕忙和他接頭,“我們翻了好幾個屍體,基本上弄清楚了李春蘭診所這邊的身份認證,晚一點收場了,就頂替身份去加入和康診所。小大分析和康診所和藥物的來源更近,我們能查到更多信息。你們這邊怎麼樣?”
“咳咳咳——你說啥?”老墨掏掏耳朵,“爆炸聲太大,聽不清。”
李一鳴:……
這邊硝煙戰火一片混亂,相隔幾條街道之外的倉庫卻依舊是原先的樣子,沒有一點點改變。裡頭的感染者睡在冰冷的褥子上,與臨近床鋪的的同類低聲交談。有許多感染者從沈讓他們進來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倉庫,也不知道是如何解決吃喝拉撒的。
明晃晃的白熾燈奢侈地亮着,慷慨地給予這人間地獄最後的光明。
沈讓早上吃過藥之後,精神比昨晚好些,遊子龍心疼他連日奔波,讓他多休息。期間扶起來吃過一回藥,喂了半根營養膏。遊子龍自己從包裡翻出些幹糧,正沒滋沒味地生啃。
他塊頭大,餓得比較快。
“那邊是什麼情況?”遊子龍忽然喃喃。
倉庫的另一側不知為什麼忽然吵鬧起來,隻聽一聲嘶吼,随後周邊的人們歡呼着簇擁而上,把那發出嘶啞咆哮的喪屍圍在中央,密密麻麻,後面根本看不到那發出嘶吼的感染者身影。
阿飛縮在被窩裡,一動一動的,也不知在做什麼。
遊子龍沒看出所以然,很自來熟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誠心請教。
它吓了一跳,猛地從被窩裡探出頭來,嘴裡好像在咀嚼什麼。遊子龍沒注意她的舉動,隻是又問了一遍。她于是順着遊子龍的目光看過去,瞧見許多感染者圍在一起,口中整齊地呼喊着号子,其間夾雜着喪屍的低吼聲。
“噢。”阿飛說,“是有人變異了。”
遊子龍沒明白。
那些感染者将新變異者圍在中間,絲毫沒有尋常人類面對喪屍的恐懼,遊子龍甚至從中聽出了幾分歡喜。整個場面十分詭異,如同舉行着什麼古老的祭祀盛典,它們一起走出這個巨大的倉庫。
聲音越來越遠,而後嘶吼很快就消失了。
再過一些時間,這些人從外面回到原先的位置,一個個挺直了腰杆,抹着嘴腆着肚子,猙獰的臉上也浮現出滿足。
阿飛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遊子龍咀嚼着壓縮餅幹的腮幫子忽然不動了。
“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