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濕巾将沈讓的手擦得泛出粉紅色,放到嘴邊親了兩下。
沈讓臉色一變——這濕巾的味道,他每次聞到都覺得是自己失禁了,久而久之就覺得沾着一股屎尿味兒,遊子龍居然親得下去。
他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沒說出什麼糟糕發言。
遊子龍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握着那隻手揉。揉過之後展開抻了抻,捋直每根手指,左右瞧瞧,找了個空彈夾,把沈讓的袖口往上提了提,借助送進袖口把手和子彈盒固定在了一起。
“最近都沒有複健,要抻一抻。”遊子龍解釋。
沈讓低頭看了看從袖口露出的指尖。
失去功能之後,手指逐漸變得更細,曾經的老繭也都軟了下來,整隻手都顯得很秀氣,像清瘦的、未經戰事磨砺的少年。如果不是借助手腕肌腱,他幾乎完全失去了對指關節的掌控,隻能看着,像是别和自己沒什麼關系。
“遲早都得變形的。”他如此說,像是在發洩那一瞬的煩躁,卻沒有開口阻止遊子龍。
路途颠簸,車子忽然一晃。遊子龍蹲着,被這麼一颠,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顧不得自己磕碰,連一骨碌爬起來去看沈讓。
沈讓上身對折,趴在腿上,後背露出一截腰間的皮膚,倒是沒磕着。
心跳驟然加快,沈讓隻覺血液都上湧到了頭部,他面色潮紅,喘息也重,被扶起來對着遊子龍就是一句罵:
“說過不能這麼坐!”
遊子龍被他劈頭蓋臉地罵得一愣,委屈巴拉嘴角一撇,“又不是我開的車——”
“剛剛都這麼坐着半天了……”遊子龍叽叽咕咕。
沈讓沒搭理他,甚至用手肘推開了他的手。
“我以前坐車從來都不系安全帶,要是車抛錨了喪屍追上來我拔腿就能跑……”遊子龍努力狡辯。
沈讓用左手撐在身側、弓着背,以保持平衡,毯子被他堆在旁邊,已經有一半落在地上。他右手在左膝内側胡亂用力。手指雖然沒有功能,但彈夾恰好成了支撐,堅硬的金屬硌着膝蓋嶙峋的骨峰,他不知疼痛,較勁地往外推。在力道的相互作用下,他身體一晃,右肩抵在了車廂壁上,沈讓索性就借着這個力,又推了一把。
左腿被向外推開,小腿在重力作用下落下去,腳尖觸地。沈讓的腿很長,下垂的腳腕進一步延長了他的腿,以至于腳尖落在地上之後腳踝就像一根長面條,歪歪扭扭地向外扭出去。
他喘了幾下,如法炮制地去推另一條腿。
肢體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地上,沈讓最近很少自己轉移,腿落下去的一瞬覺得上身搖晃,如漂浮不定的風中敗絮,也像浪裡浮沉翻滾随時會沉下去的獨木舟。
他離不開遊子龍的照顧。
他以為自己接受了。但摔在腿上那一瞬間的惶恐以憤怒的形式表現出來,他想到自己摔在地上等人來救的樣子,有時覺得沒人救也不錯,想到自己哪怕他生氣,也得窩在那個人懷裡,就無端想要發火。
卻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遊子龍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想上前幫忙。沈讓沒能掙開。他坐不直,低着頭,視線落在雙腿上,褲子因為先前的轉移七歪八扭,褲腰勒在肚子以下,因為缺乏肌肉支撐,他内髒下垂,坐姿不對,分明沒有脂肪,小腹卻隔着衣服鼓出來。
一股熟悉的反胃湧上來,他怕這一聲幹嘔讓遊子龍誤會,卻也不願意做任何解釋。他沉着聲呵斥,“放開。”
遊子龍不吱聲了。
他緩緩放開手。
車隊今晚歇在在喪屍鎮預計位置的一百公裡以外,喪屍的行進速度大約每小時三公裡,如果肢體健全,不會超過五公裡。一百公裡是二十小時以上的步行距離,根據計算相對安全。
這條路不算太難開,但大雨沖刷之下,很難發覺之前的車轍。
在将流離者放走以前,炸天小隊幾人十分自然的将他們的物資從頭到腳搜刮了一遍,看得其他人直皺眉。流離者實在是寒碜,沒什麼叫人看得上眼的東西,最後千挑萬選,小大順走了人一頂破破爛爛的帳篷。
質量依舊十分堪憂。
玻璃纖維的帳杆、沉重又不結實。帳篷面料也是最便宜的材質,防水層已經開始剝脫,拉鍊生鏽,邊角脫開,防潮地墊也磨損得七七八八。
唯一的優點是夠大。
大得能容納遊子龍在裡面直立行走。
人們可以在裡面火、堆放設備,避風,能夠作為睡眠帳篷的二次保障。還能給某些不方便進出睡眠帳的城主不太多的一點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