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戀愛腦和事業心
黎明未至，徹夜鳴叫的昆蟲逐一睡去，鳥兒卻非要等到破曉才肯開始啼鳴。于是世界忽然寂靜下來。白日是陰雲籠罩，夜空也被雲層染成淺灰色，天地間像蒙着一層濃重的陰翳，誰與誰都看不真切。
烏鴉突然仰起頭，看了看窗外。
她抱着孩子一宿，手臂早就僵硬發麻，動作也滞澀得厲害。懷裡的孩子被她鬧着，不安地蹭了蹭，換了個姿勢。她眉頭微微攏在一起，露出母親臉上常有的操勞和疲憊。也許還有點别的什麼。
烏鴉輕拍着孩子，靜靜地說：
“要趁天亮之前，把屍體處理掉。”
她的目光落在孩子的臉龐上，深吸了一口氣，又緩慢地吐出來，生怕驚擾到了什麼。說完，她的目光投向李朗的屍首，凝視了片刻，又擡頭看向沈讓。她的眼神很平靜，已經沒有了先前那些情緒，說這話的時候，也與“要趁準備好明天的早飯”這樣的話聽起來沒什麼差異。
“天亮以前？”老墨瞥她，“怎麼聽着像毀屍滅迹掩蓋罪行。”
屍體容易引來喪屍和野獸，這是常識，但天亮之前的說法就很少見了。正常人都會等到天亮再處理，人是視覺動物，夜裡黑得要命，但凡招來點什麼，更不好應對。
“這裡感染病毒的猴子很多，它們白天活動。”烏鴉解釋了一句。
她懷裡的孩子又不安地動起來，烏鴉臉色微沉，索性把披在肩上的毯子裹到孩子身上，抱着孩子繞過人群回了卧室。不一會兒，她從卧室出來，還沒忘掩上了身後那扇傷痕累累的門。
那扇門如今不僅沒有了門把手，還破了一個大洞。鎖不住出入，也擋不住喧嚣。
“白天活動，我也習慣白天活動……”夏天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是個地獄笑話。
“……”唐峥看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遊子龍突然笑出聲。
小大扶了一下腦門。
夏天盤腿坐在一個睡袋上，腿上放着一台小型計算機。這年頭擅長計算機的人不多，但在智能武器廣泛使用的年代，黑客也算是常見的職業。夏天自稱曾有用電視遙控器入侵敵方安防系統的光輝事迹，這會兒在電腦上劈裡啪啦，知情人有種她在入侵北舟城的錯覺。
“這裡沒什麼網絡，連不上服務器。”她手指頓了一下，“隻能先用我自己喂的AI湊合一下。”
“白天活動是因為——”夏天按了幾個鍵，把電腦屏幕一轉，“喏。”
AI顯示出了答案。
“在常見的認知中，喪屍是不受晝夜節律影響的，它們隻被光、聲、氣味所吸引。在本案例中，感染後的動物保有一定的原物種的行為規律，多數猴子是晝行性動物，意味着他們在白天活動，夜間休息……”
這解釋很容易理解，隻是仔細琢磨，就情不自禁地汗毛倒立。
晝行性或夜行性固然是自然選擇的結果，是動物的生理本能。但其本質是具有邏輯性的，比如覓食、繁殖、躲避捕食者，而喪屍的行為本不該具有這些邏輯。喪屍的行為是由病毒控制的，隻應符合病毒的本能——瘋狂地肆虐和傳播——而不該具有動物的理智，好比說——蟄伏。
“這裡的其他物種沒有感染嗎？”沈讓忽然打破沉默。
他閉着眼，坐在輪椅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未曾顯露出疲憊或是什麼别的情緒。他先前與烏鴉問答，後來話越來越少，最終不再開口，衆人都當他是睡着了。
此時他突然開口，引得衆人看過來。
他并沒有睡。陰影之中，他的肢體呈現出一種“擺放”不良的狀态，整個人都有往外滑的趨勢，軀幹被束帶捆着，雙腳早已經掉落在腳踏闆外，雙手也懸在輪子兩側，指尖虛垂着，随着極細碎的肌肉震顫微微晃動。
“這一片的其他動物，處于食物鍊更……”他沒能将這句話說完，不知怎麼的，頓了一下。遊子龍邁開長腿，兩步就跨上前，湊近沈讓，他的影子被燈光拉長，表情顯得有些嚴肅。沈讓偏了一下頭，避開遊子龍俯身靠近的陰影，似乎不想搭理他，隻想專注于正在讨論的事情。
遊子龍才不管他什麼意思，不由分說地俯下身，倒是沒忘記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旁人的視線。衆人隻能聽到沈讓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随後艱澀地将喘息聲咽下去，才匆匆把剛剛的那句話說完。
“……食物鍊的其他動物，有沒有感染？”
遊子龍把他往上提了提，安置在輪椅中坐穩，這才将他的雙手“撿”了回去。
他右手手心朝上，安放在大腿的位置，指尖蜷縮起來。左手活動能力強些，又不安分地去抓輪椅的扶手，也不知是想調整姿勢還是什麼别的原因。可肢體僵硬許久，又驟然經曆姿勢變換，過高的肌張力本就引得他渾身都在顫，左手就這麼動了幾下，忽然就轉了筋。
尺側兩指指尖内扣，拇指像被無形的力量惡狠狠地捏進了掌心，掌指關節卻反張着，整隻左手都扭曲成了畸形的爪子。沈讓猛地咬牙，低下頭瞧着，将左手壓在腹部，試圖借助衣服的摩擦力把那畸形的爪子藏進衣袖，可整個左臂都扭曲得痛起來，他徒勞地蹭了兩下，不敢再試。
他隻好把那隻有礙觀瞻的手緊緊貼在身上，恨不得将醜陋的手爪藏到肚子裡。不聽使喚的手僵着，微微痙攣顫動，把腹部的衣擺揉得皺成一團。
遊子龍想替他按摩緩解，卻迎來一記眼刀。他的眼神極冷，不同于平時因為臉皮薄而半推半就的态度，而是徹頭徹尾的沒有感情，遊子龍被吓了一跳，莫名難過起來。
夏天倒是明白了沈讓的意思。
其他物種的的感染情況能夠反映出病毒在食物鍊中是如何傳播的，如果把這些信息收集起來，應該能解析出更多的有效資料，包括病毒的傳染性，這些物種感染是自然形成還是人為幹預，病毒在這群體中存在了多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