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病毒、士兵和城民

輪椅轱辘沾了外面的泥沙和渣子，軋過半濕的地面，發出細碎的爆裂聲。遊子龍身形高大挺拔，将風擋住多半，驟雨聲也被留在屋檐以外。

沈讓坐在輪椅中，輕便的低背輪椅在此時顯得不太牢靠，他腿上抱着給裝得滿滿當當的背包，天太冷，他手指僵得無法屈伸，抓不住，隻好用手臂壓着以免它掉下去。他手臂藏在長袖的作戰服中，露出的手指修長白皙，手心朝上，手指像是在掐算什麼玄學八字，虛虛蜷曲着。

一雙腿随着輪椅颠簸微微晃動，倉促穿了鞋，腳跟卻明顯沒有踩到鞋底，輪椅的腿靠限制住了他小腿的活動範圍，讓僵在内旋下垂角度的雙腳不至于從腳踏闆上滑下去。

“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講過，病毒對人體的入侵的那一節課嗎？”

沈讓半閉着眼，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遊子龍聽他這麼問，腦子裡一團漿糊。他從來沒搞明白過什麼勞什子病毒，對病毒所有的了解就是“喪屍病毒是一種病毒”，也能記起沈讓确實給他上了這麼一門課，但是課上說了什麼他一概記不清。

記得有這門課也算記得吧？

遊子龍糊弄地“嗯嗯”兩聲，加快腳步，将輪椅停在了竈台面前。他蹲下身扒拉了幾下受潮的柴火，沈讓也歪頭看，不知從手上丢了個什麼下去，看着是植物的藤，遊子龍也沒在意，隻當是什麼不需要的枝葉。

小火龍看看那要命的柴火，決定打個響指。

要不怎麼說火系異能者好用呢。

暖意與火光一起，熱騰騰地從土竈裡頭撲來。

“人體的免疫系統能消滅病毒，所以病毒一般會繞開免疫系統。”沈讓接着自己剛才的話說。遊子龍并沒有接口，隻是“嗯嗯”兩聲，表示自己在聽。

遊子龍擦了擦竈台，把背包從沈讓懷裡提起來，拉開拉鍊。包裡裝着七零八碎的調料瓶、罐頭、幹糧，他逐一拿出來擺好，手中忙活，卻豎着耳朵聽沈讓講話。

“不是也有專門攻擊免疫系統的病毒嗎？”遊子龍突然想起來，“叫什麼愛什麼……”

“确實有——可以理解為一般的病毒攻擊城民，有些病毒攻擊保護城民的士兵。”

這下遊子龍明白了。

“但喪屍病毒不太一樣，喪屍病毒更像是——直接去招惹士兵，讓士兵原地發瘋，然後士兵為了自己的城市不被喪屍病毒攻占，會大殺四方，把城民也都殺死。”

“哇，那不就留下一座空城，全都是喪屍病毒的了？”

沈讓點點頭。

他自己推着輪椅，向竈台又靠近了一點。火光從爐竈底部照出來，映着他下半張臉，分明是暖色調，卻顯出幾分晦暗。

“感染喪屍病毒的過程，事實上不是簡單的‘感染’-‘變異’，而是‘感染’-‘免疫應答’-‘人體自毀’-‘病毒複制’-‘變異’。”沈讓頓了一下，“人類研究了很多抗病毒藥物，都隻能阻止病毒複制，卻無法阻止人體自毀。”

遊子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把背包外層的主食拿空了，在最底層摸了摸，摸出一顆鮮嫩水靈的大胖白蘿蔔。他拿在手中掂量了幾下，接着摸，又摸出一顆蘿蔔，再往下摸，又一顆蘿蔔，兩顆蘿蔔，三顆蘿蔔——

遊子龍瞧見那植物系異能的微弱光斑在接觸到他指尖的一瞬間褪去。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手中的蘿蔔，總覺得自己手裡這隻蘿蔔在離開背包以前慌亂地又長胖了一圈。

沈讓滿臉無辜地眨眨眼。

也就是外人在場，荒山野嶺的掏出幾顆鮮嫩欲滴的小白菜大南瓜的實在過于荒謬，不然他今晚計劃的食譜大概是滿漢全席。

“十個人，吃不了那麼多。”遊子龍無語地阻止某些植物系異能者繼續發威。

“十八個。”沈讓糾正。

遊子龍臉色一黑。

流離者說的那些冒犯的話，他一字不差地聽見了。可他不知道沈讓聽見多少，一時間也不知從何阻止。

沈讓看見他臉色，頓了一下，解釋道，“我有打算。”

蔬菜、水果從來都是末世的奢侈資源，既不比幹糧頂飽，又不易儲存，雖說包含人類生存所需的維生素，但也早已有了補劑和營養膏這種更便捷的替代品。也就是沈讓這麼大個植物系異能者在這兒，否則流離者哪兒吃得上這好東西。

遊子龍憤憤地想着，手中抛接掂量着大胖蘿蔔，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教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準備拿去當“兇器”給人砸個開瓢。

沈讓瞧着他，又見這人提起菜刀猛地一頓亂砍，美其名曰削皮。

合着不是準備拿蘿蔔當兇器，是把蘿蔔當某些嘴碎流離者的腦袋給削了。

沈讓看着竈上那口跟小火龍臉色差不多的鍋，依稀覺得不加油不加水幹燒有哪裡不對，不太像做飯，像鍛劍，想了半天，忽然意識到沒有倒油。

不可一世的朝城城主眼尖地認出來遊子龍從包裡拿出來擺成一排的那幾個瓶瓶罐罐中的那一小桶油，劃着輪椅上前，彎腰側身拿起來。他腰上沒有力氣，胳膊狀态不好，努力了半晌，才用手肘撐着大腿把身體撐起來。好容易抱着油去了竈台邊上，也翻開了塑料蓋子，才發覺坐着不方便操作，人都快撞進竈裡了，才好歹把油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