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順着他目光看過去幾回，心裡頭也有了猜測。

上回遇見，他們就注意到遊子龍一行人帶着個傷員。這年代，這荒郊野嶺，帶個傷員就是帶個拖累，能給口飯吃自生自滅已經算功德，哪可能有什麼特殊照顧。這種情況，若不是這人格外有能力，那就隻能是有一位格外有能力的人要罩着他。

看遊子龍的狀态，情況明顯是後者。

“來就來吧，别因為我耽誤事兒。”沈讓從車窗的縫隙遞出來一句話。他面白氣弱，寒風呼嘯，他話語聲傳不遠，反倒嗆了風咳嗽起來。在場隻有哨兵遊子龍和李一鳴聽見。

老羅卻也同時看過去，大約是聽見了的。

遊子龍聽着沈讓咳嗽，再按耐不住，打了個招呼回頭就蹦上車。沈讓早就關好車窗，好整以暇地坐着，也不咳嗽了，看着沖上來的遊子龍，嘴邊的弧度尚且還沒有揚起來，眼尾就已經露出溫暖笑意。

遊子龍湊近了打量他，他嗓子裡像是帶了點痰，聲音略微啞着，說話卻很利索。

“你總跟我在一起，身上的哨兵信息素很強，他們大概是感覺到了。野外一名中高級哨兵有多強的戰鬥力你是知道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把你當主事兒的。”

“不是，我可以跟他們說清楚！”遊子龍有點着急。流離者幾人看沈讓的眼神他瞧見了，明顯就是看不起沈讓，把沈讓當成了遊子龍的禁脔。可他又不好說得太直白，反而招沈讓不快。

沈讓搖搖頭，“既然他們把你當作隊長，你索性就當下去。”

“我是個向導，本來就不好服衆。又——又受傷成這樣不能自理，你要是說話語權在我，你怎麼解釋？”沈讓慢條斯理地和他分析狀況，“你總不能說我是異能者。哪怕他們不知道我受傷的事，也基本能猜到個七七八八。男性向導、異能者，目标太容易鎖定了。”

說到向導不好服衆的時候，遊子龍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以至于後面的話他都沒怎麼聽進去。

他在野外長大，自己也把異能和哨兵的能力用得亂七八糟的，沒有經曆傳統的規訓，也一直對此不以為意。沈讓日常表現出來的狀态也沒有半分軟弱，而朝城在向導的統治之下已經經曆了小十年，就算有人心有芥蒂，自然也不可能表現出來。

所以，直到沈讓這樣理所應當地指出，“我是個向導，本來就不好服衆。”的時候，遊子龍才忽然意識到身為想到這件事，這些年來對沈讓産生過多少他所無法想象的阻撓。

他彎腰一抱，就把沈讓擁入懷中。

沈讓雖然沒少被遊子龍抱來抱去，但這麼唐突的一下子，還是把他抱懵了。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卡在嘴邊，腦子卡了半拍，頓時忘詞。他遊子龍抱起來，整個身體往下墜，遊子龍弓着身也不好發力，一手托着他膝彎，一手拖着他屁股，往上颠了颠。沈讓身體沒有感覺，對位置變化就格外害怕，慌忙擡起胳膊去攬遊子龍的脖子。他這幾天手臂僵硬酸痛沒有力氣，倒是慌亂中一甩，比平時擡得更高。

遊子龍很喜歡被沈讓環着脖子的感覺。

他想說些渾話舒緩一下氣氛，想狠狠地把沈讓抱着親吻，卻又怕這些行為再此時此刻尤其顯得不夠尊重，于是隻好輕輕地用鼻子碰了碰心上人的側臉。

沈讓感知到他的情緒，用手腕的力量，拿冰涼癱軟的手指蹭了蹭自家大狗哨兵的下颌。他手指比腿上狀況好些，稍微有些知覺，但也不同于正常人，摸什麼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手套。遊子龍側頭蹭他的手，沒兩下，他的手指就被擠壓在一起，相互交疊，他卻渾然不知。

遊子龍咕哝了一句，沈讓笑了笑，說：

“沒什麼的，我已經過得很好了。”

遊子龍側身在座位坐下，把沈讓放在腿上。沈讓今早起得匆忙，沒穿鞋子，被他這麼一抱，兩隻軟綿綿的腳垂在地面，腳尖拖着，被摩擦力限制了移動的幅度，腳踝卻晃蕩得厲害，乍一看就像朝城小孩子愛吃的一種果凍冰棒，軟軟彈彈的，反正不像人體的一部分。

沈讓側坐在遊子龍腿上，沒穿鞋子，背靠前後車廂之間的隔闆，斜倚在遊子龍身上，倒是瞧不見自己的腳是什麼樣子。坐輪椅時他能低頭檢查，會注意自己有沒有穿鞋，如今在外面，他表面看着沒什麼大礙，卻到底有些自顧不暇了。

沈讓皺了皺眉，手臂在遊子龍肩頭下壓。他核心完全沒有力氣，這會兒也沒有腰托，想要坐直就隻能靠手臂。遊子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扶着，他這才借力完成動作。可天寒久坐，後背抽痛，又不敢像往常一樣那麼大劑量地吃止痛藥，怕不夠警醒，沈讓吃痛悶哼一聲，人沒找到平衡，一下子伏在了遊子龍肩頭，吐息緊緊貼在這人的耳廓間。

李朗低着頭佝偻着背推門上來，正瞧見這麼一幕。

遊子龍一手環在沈讓腰間，仔細護着，一手摸着他大腿。而沈讓半合着眼，臉上并無異色，看起來像是習以為常了。

李朗扭頭挪開視線。

“對了，我看見你們車上有礦泉水是吧？”遊子龍突然來了一句。李朗愣了愣，遊子龍卻沒擡頭，“找老羅拿一瓶？水可以還你，我要那瓶子——拿一盒速食牛肉米飯跟你換。”

李朗拿不了主意，又跳下車。

正巧路過另一輛車，看見胡顔顔披着件外套，曾仁與他坐得很近，兩人聊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