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寄生

遊子龍說走就走，并不是做姿态給人看的。一來是因為這些“猴子”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再耽誤下去，照流離者得說法，還可能引來更多的怪物；二來，則是因為沈讓的狀态看着實在不大對勁。

沈讓端坐在輪椅上，神情自若，除了臉色白一點，嘴唇青一點，呼吸快一點，也瞧不出什麼不一樣。他卻偏偏能從沈讓眼尾的弧度看出這人狀态異常。

饒是昨夜生了營火，荒郊野外的也比不了常年開着空調的室内。遊子龍雖然已經盡可能照顧着沈讓，卻到底有思慮不周的地方。沈讓血液循環極差，在屋裡都都是靠遊子龍暖床、按摩，折騰大半個小時一雙腿才能開始回溫。如今在外，他一個人睡那涼冰冰的睡袋，上身勉強有内髒溫度撐着，下肢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膝蓋往下一直到早上還是冷得像冰。他癱瘓不知冷熱，人卻怎麼都不舒服，本就因出門在外，不敢用太強效的鎮定劑回安眠藥，這麼一來，一整晚，也不過就是借着止痛藥淺淺合了眼，談不上什麼睡眠質量。

也就是仗着向導精神力過人，他沒表現出什麼倦意。

可精神力到底作用有限，他今早起得倉促，少了拉伸按摩的必要環節，全身肌肉僵得沒法看，稍微一點動作就渾身顫抖痙攣。遊子龍把他抱上車，他就抖起來，一雙腿一個勁蹬，沒穿襪子的腳青筋畢現，腳趾掙紮着張開，像常人轉了筋兒似的，角度扭曲，分外猙獰。手縮在腹部，他顧不上和它們較勁，任由手背“吧嗒”“吧嗒”地打在大腿上。遊子龍費力摟着他的腰，勉強抱着人坐下，沈讓松軟的大腿落在他腿上，包着骨頭的軟肉鋪開，裡頭卻像有蟲子鑽來鑽去似的，細小的肌群時不時抽動。他根本撒不開手，隻覺得這人要抖到地上去。

沈讓仰着頭，後頸壓在遊子龍的肩上，額頭滲了一層冷汗，雙眼明顯沒有聚焦，眼神空茫，全身心都在用力呼吸，卻被不受控的肌陣攣攪得稀碎。他半張着嘴，喉頭吃力地滾動，試圖壓下紊亂的氣息，卻徒勞無功，仍喘得愈發厲害，嗓子裡帶着清晨起來沒能咳幹淨的痰音，絲絲拉拉地堵着氣管，聽起來很是吓人。

遊子龍也不敢在這個檔口拍他咳痰，隻能抱着，等沈讓自己緩過來。可這一回的痙攣格外漫長，他腦子裡忽然就浮現起老衛搖頭歎氣的表情。

老衛萬分不贊同沈讓這次出行，他拍着胸脯和衛醫生打包票，覺得自己照顧長官這麼久，怎麼都能應付得來，卻沒想到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前座準備開車的唐峥舔了舔嘴唇，如坐針氈地聽着車廂的響動，最終還是沒忍住，打開車門一個箭步沖出去，二話不說把關燕拽到這邊。關燕一下子明白了狀況，她本就是作戰部出身，醫療兵也做過不少日子，與那些需要借助設備儀器診斷、護理的醫生護士不同，她擅長的是更偏向于緊急救助，解除生命威脅，控制急性症狀。

“放地上。”關燕人還沒上車，指令已經先到了。

“沒sh……”沒想沈讓突然來了一聲，她這會兒人已經蹦上了車，看了一眼，直接打斷了那句一聽就很沒有說服力的“沒事”，出言道，“沒憋着是吧，陣攣這麼嚴重，一會兒就憋了。”話雖不好聽，她人卻松了口氣。說完，體指了指地闆，示意遊子龍照做，同時問了一句，“剛剛他吃飯了嗎？”

“嘴好使嗎？”她上前半跪在地上，扶着沈讓上身，保證氣道開放，看見他那滿臉的虛汗，擡手抓了他手腕試圖摸脈。可沈讓手臂也在抖，被她捉住了腕子，倒是沒掙出去，隻是小幅度震顫，肌腱位置兩條筋緊緊繃着顫抖，她沉默了幾秒，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卻冷不丁問了一句，“五十六加三十七等于幾？”

遊子龍：？？？

她用眼神示意遊子龍去照看下肢，以防沈讓控制不了腿，在車上磕着碰着。遊子龍滿頭問号看着沈讓神智不清地做數學，念念叨叨報出來幾個答案，言語之間仍是絲絲拉拉地痰飲，聲音啞着，卻好歹能說出話。關燕也不在乎答案對不對，不知從哪裡摸了一包軟糖，抓了一把塞進沈讓口中，“慢點咽别嗆着。”

躺下能緩解低血壓，軟糖能緩解低血糖，再加上姿勢放松，肌張力也能稍稍松下來些。車輛引擎發動，盡可能平穩、緩慢地行駛上路。

“異能者的血液和常人不同，維持身體機能所需要的熱量高得多。作戰部這幫人本就消耗大、飲食不規律，都容易引起低血糖。”關燕終于分出空來和遊子龍解釋，“人體一般會自己想辦法升糖，不過消耗太大或者太快，一樣跟不上。”

遊子龍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困惑。

他席地而坐，正抱着沈讓屈膝抖動的腿，用着自己得天獨厚的火系異能替這人熱敷按摩。他轉過臉看着沈讓，問了一句，聲音被引擎聲蓋過。沈讓目光依舊是渙散的，直到遊子龍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注意到，側耳問，“怎麼了？”

“你早上起來用異能了嗎？”遊子龍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