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半夢半醒,模樣乖巧得不得了。他低下頭,冰涼的手輕輕覆蓋在遊子龍的手外頭。遊子龍想把水壺給他,他搖搖頭,聲音有幾分含糊,語調也比平時軟。
“你拿着。”
他拿不住。
遊子龍自然不會說不。沈讓便就着遊子龍的手,斷斷續續地喝。他喝了足足半壺水,氣都喘不上來才算罷休。遊子龍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把藥遞上去,沈讓似乎才反應過來要吃藥,卻也沒動,低下頭,依舊是就着遊子龍的手,幹裂起皮的嘴唇輕輕擦過哨兵敏感的掌心,遊子龍被刺得一疼。
遊子龍忽然意識到——這人在外一整天,可能這會兒是第一次喝到水。
他習慣了沈讓在朝城掌控一切的狀态,習慣了這個重殘的人總表現出一種與身體狀況不符的強勢,因而并沒有及時地意識到,其實沈讓遠比表面上看到的樣子更脆弱。
沈讓喘了片刻,歪過頭來,餘光瞧見自家小哨兵的側臉。遊子龍低頭,示意他繼續喝水,沈讓卻搖了搖頭,微微揚起臉,涼冰冰的鼻尖蹭過,在遊子龍下颌留下一點介于溫熱與冰涼之間的觸感。
如同貓咪矜持的示好。
他忽然感受到一些不同,突兀地生出另一種感受。
他說不清楚。
林中第一夜,勉強算是太平。
老墨守前半夜,後半夜換了小大,除了幾條蛇,倒是沒有遇到其他動物襲擊。
通常來說,雖然人類對野生動物懷有恐懼之心,但動物同樣懼怕人類,除非是獅子老虎狼群鬣狗這樣攻擊性很強并且正在覓食的,一般動物都不會主動攻擊沒有落單的人類。尤其是成群結隊,而且明顯持有武器的成年男子。
隻有受到喪屍病毒感染的人類或者動物,才會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主動尋找活物,并且毫無理智地進行襲擊。
天光乍破。
細碎卻嘈雜的雜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衆人紛紛驚醒。唐峥率先從帳篷中鑽出來,“什麼動——”他一句話沒問完,就見小大比了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不遠處的車子。
車頂蹲着一隻長毛的動物。
那動物的體型接近人類孩童,身體布滿褐色的毛發,肢體粗壯,姿态像個猴子或者猩猩還是狒狒什麼的,身上像是有傷,一側手臂上的毛發淩亂脫落,露出些血肉,但因為毛發太髒,也看不清具體的情況。
那東西就這麼蹲在車頂,一雙漆黑的眼睛虎視眈眈地、幽森地,盯着他們。
“那是什麼玩意兒?”夏天從帳篷裡鑽出來,剛好瞧見兩人在看那個方向,順着看過去,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唐峥眉頭緊鎖,一時間也拿不準是什麼狀況。
小大沒吱聲,指了指旁邊的樹林,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還——有——很——多——”
更深處的樹林中,晨曦的陽光尚未照破的幽暗陰影裡,無數隻漆黑的眼睛沉默地觀察着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些詭異的動物在那裡呆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這些怪物想要做什麼,隻教人毛骨悚然。
李一鳴也從帳篷出來,他的精神獸是猴子,對這一類動物的了解更多。夏天一把拽住他,問他那玩意兒是不是猴子。
“這片林子按理說應該有猴子。”李一鳴下意識回答,說着,也看過去,卻忽然來了一句,“等等。”
“先别管是什麼。它的上肢的粗細比例很奇怪,腕骨的位置好像有毛發脫落——”他眯着眼,觀察着那隻離得最近的“猴子”,眼神嚴肅至極,“這意味着,這個位置可能曾經長時間被什麼東西束縛——或者說,飼養。”
他話音沒落,卻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