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尾潮濕，氣息不穩，雙手撐在輪椅兩側，調整了一下上半身的姿勢，靠回靠背，好整以暇地坐着，來了句，“衛太醫，要是沒别的事，跪安吧？”

老衛聽着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腔調，心說朝城那些說沈讓性情好的，八成都是瞎子，諸位見過這土皇帝惡劣的一面嗎？

“你那壓寨夫人知道你咳成這樣嗎？”老衛琢磨了一圈，隻找到這麼一個可能拿捏得住沈讓的人，趕忙搬出來。

“什麼叫咳成這樣？”沈讓瞥他一眼，竟然沒反駁“壓寨夫人”這麼個名頭，隻是一貫的油鹽不進，“我那是被你逗得，嗆口水了。”

老衛翻了翻通訊器裡的短信：最近換季降溫，長官好像有點着涼，你幫他看看吧！發件人：遊子龍。

“換季降溫，有點着涼，是吧？”老衛“嘶”了一聲，“你說我要是說你指不定是流感，也可能是肺炎，他能不能半個小時内就回來？”

老衛從不說沒根據的話，沈讓受傷傷了底子，體質不比常人，流感八成逃不過，住院感染肺炎的幾率也很高。幾天抗生素輸液打完，他還是斷斷續續的發熱，加上咳痰，老衛覺着不像普通感冒。

“我怎麼不知道他還覺醒治療系異能了？”沈讓眼神不善，“還是你醫療部給他發工資了？”

老衛沉默了一下。和沈讓鬥嘴不是明智之舉，他得吃點速效救心丸。

“要不讓你那小哨兵回來幫你做複健？”老衛沉默之後，再度提議。遊子龍在的時候沈讓明顯更配合，心情和身體也好些，可遊子龍天天出去訓練，他和嚴老大兩個其實根本管不住沈讓。

沈讓也明白了，老衛這是擺明着和遊子龍杠上了。他倏然擡眼，“你有病？”

“指不定有高血壓，肯定是被你氣的。”

老衛不畏強權。

“你跟遊子龍過不去什麼？他馬上考核了。”沈讓點破。

近來訓練期考核在即，考核細則已經發下去，大家都在進行訓練期期末集訓，遊子龍也不例外。沈讓看重這個，不論遊子龍怎麼耍賴，他都把人丢出去訓練。

“你那個作戰部考核，考得是好是壞又咋了嘛？要放到哪個隊裡，還不是你說了算？”老衛不理解。

沈讓歎了口氣。

“你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嗎？”

遊子龍和城主關系不清不楚，炸天小隊一行又想要投入他的麾下，因此如果遊子龍和他的隊伍不能表現出色，哪怕作戰部氣氛不錯沒什麼勾心鬥角，旁人也難免生出非議，這是其一。

老衛心說作戰部那群人就算看人不爽，也最多就是多打幾架，哪個新兵蛋子來了不受欺負，多正常啊，過兩年就好了。沈讓一點委屈不想讓遊子龍受，這是真護着。

“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他到底有啥好？”老衛虛心求教。

“他哪兒不好？”

“腦子不好。”老衛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說得斬釘截鐵。

“……”沈讓噎了一句，擡眼看老衛，眼神裡竟然是深切的無奈和苟同。

除了考核，其實沈讓更在乎的還是實力本身。如今南八區不太平，喪屍潮爆發隻是個開端，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撐到哪天，雖有邵——有後手，卻畢竟是無奈之舉，如果能來得及多培養一個擁有A級火系異能的高級哨兵，那朝城日後的處境會更加遊刃有餘。

隻是這話他不敢說，他的态度太悲觀，會影響旁人的士氣。

老衛愁眉苦臉，拉了椅子坐下了。他語重心長、苦口婆心，“你真得複健了。”

“别以為我危言聳聽啊，你要是剛醒過來那第一個月沒學會坐起來，你到現在還躺着呢！等躺久了再學坐，你就頭暈，你就起不來。拖得越久身體越差，越沒法恢複——你不覺得你的上肢活動度不如以前了嗎？”

脊髓損傷的傷後三個月是黃金康複期，眼見着錯過得差不多了，他其實原本都放棄念叨了，可沈讓這一住院，他看到沈讓的健康狀況有越來越差的趨勢，怕幾場病下來這人往後更糟，遂又操心起來。而遊子龍拿沈讓有辦法，他不過是想把握這個機會。

“三個月咱們沒趕上，受傷之後頭半年也算黃金——白銀期，一年内能算個青銅。”老衛循循善誘，“他耽誤幾個月訓練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他在作戰部不好立足，錯過了今年訓練期，他還有明年。你錯過康複期影響的就是一輩子。”

沈讓沒找到反駁的理由，垂着眼沒吱聲。

“複健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好一會兒，他低低地歎了口氣，後半句沒說出口。他不想把遊子龍一直綁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