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覺得自己就不該期待遊子龍做出什麼正常人的反應。他憋了半天，耳根通紅，可好半天，也隻是嗔怒地瞪遊子龍，将手裡的資料卷成一個圓筒，在遊子龍腦袋上敲了一下，卻沒說出一個“不”字。
沈讓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沈讓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别扭。
他今年二十七，沒有什麼非得斷絕七情六欲的信仰，更沒受過什麼撕心裂肺的情傷。他有常人的喜怒哀樂，自然也有常人的愛恨情仇。他也會怦然心動，也會喜歡上一個人，這沒有什麼說不得的。
可能是他平時表現得太不近人情，才導緻遊子龍僅僅因為他沒有出言否認，就一直神志不清，一臉傻笑持續到了晚上。
沈讓輸液了幾天，身體好些，就又恢複了每天洗澡的習慣。遊子龍按照老樣子幫着他轉移，如今還能搭把手幫他脫衣服，有時候還負責幫他擦幹抱出來塞進被子裡穿好衣服，這事兒讓嚴冬幫忙也是做，讓遊子龍幫忙也是做，遊子龍來做他往往心情好些，他沒道理和自己過不去。
遊子龍緊接着也跑去沖了個涼，穿着寬松的灰色體恤衫，黑色寬松短褲，一邊拿毛巾擦腦袋毛，看見沈讓半坐在床上看自己，咧嘴一笑。
得，沈讓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先前那句“長官承認喜歡我”的事兒還沒過去呢。
小火龍胡亂抓了幾下腦袋毛，把毛巾一丢，一屁股坐回床上，掀開床腳的被子，把腿一屈，往前蹭了一點，小心地拖着沈讓的膝蓋和腳踝，把他兩條腿都放到自己腿上，又偷看了一下沈讓的表情。沈讓懶得搭理他，兀自低頭擺弄通訊器，按照平時的習慣準備給他講白天的戰況複盤。
沈讓不樂意看自己的腿，就閉着眼睛，純憑口述。
遊子龍給他按摩也不耽誤聽課，沈讓也就懶得阻攔了。
晚上洗完澡，不用穿彈力襪。他給人按摩之後，從髋骨開始活動，到膝關節，再到雙腳。沈讓受傷三個多月，整個人都瘦了幾圈，腿上更細些，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隔着深藍格紋的睡褲，裡頭不穿彈力襪的時候，捏起來也隻是覺得瘦。可雙腳不同，久了不下地，已沒了老繭，肌肉失去張力，腳趾微微扣着，腳跟也沒那麼明顯，整隻腳都沿着足弓的弧度形成一個小小的弧形，捏上去棉花一樣，嬰兒似的觸感，讓人根本不敢用力。因為神經受損，皮膚也失去了調節體溫和排汗的功能，摸上去涼涼的，帶着一股子沐浴露的香味。
小火龍沿着趾縫給他重新擦幹，又用掌心抵着給他活動了腳趾關節，再用大拇指沿着柔軟的腳心來回揉按，直到顯現出健康的紅色。最後，他悄悄摸出兜裡的貓爪襪，三兩下套上。
他傾家蕩産買了五雙珊瑚絨貓爪襪，款式各異，三花、橘貓、烏雲踏雪，腳趾上頭一面有幾個貓爪爪腳趾縫的紋樣，下頭是五個圓滾滾的肉墊子。他選了一雙底色是黑色，腳尖是白色的，揣進口袋，再把另外幾雙藏進衣櫃抽屜裡，用自己的衣服壓住，藏得結結實實。之前他給沈讓穿過一次，沈讓急着見風甯，沒顧上反對，後來就住院了，總是穿彈力襪，又總是痙攣，外頭根本套不住别的襪子，一會兒就滑下來。自從見了深淵，他琢磨了好幾天晚上要給人套上，今天可算實施了計劃。
沈讓在那兒講，“謝家豪今天一定沒有施展全力。他被評為B轉A是因為他對異能的控制已經能夠以B級的異能強度，強行實戰A級的異能技巧。五行之中火生土，意味着土次克火……”
遊子龍在這兒：“讓讓，看！”
沈讓聞言睜開眼，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但凡他能動一動腿，一準兒把遊子龍踹床下去。小火龍有意逗他，又怕真把人惹急了，打量着這人表情，恬不知恥臭不要臉地對着他一樂，又低頭看了看軟綿綿毛茸茸的貓爪爪，按了按。
“多可愛啊！還暖和！我之前專門扛了十五斤大米去買的，長官不喜歡嗎？”
可能是因為襪子太可愛，也可能是少年心事赤誠又灼熱，遊子龍根本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快要溢出來的滿心喜愛，他眉開眼笑地捏了兩下沈讓軟軟的腳心，看着那雙沒了生命的貓咪肉墊反射性地蜷了蜷，突然把人腳丫子捧起來，一邊親了一口。
沈讓的容忍算是到了盡頭。
“你給我滾蛋！”沈讓咬牙切齒。
遊子龍眼睛一閉，縮着脖子大喊，“深淵大哥饒命啊！”
隻要他認慫得夠快，深淵的尾巴就抽不死他。
說也奇怪，他最近對沈讓這麼個上頭的勁兒，像極了哨兵易感期對自己的向導生出的過度保護欲，他很貪戀沈讓的信息素——這很正常。沈讓親自替他做的覺醒，一點也不懷疑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哨兵。可問題是時至今日，遊子龍依舊沒有精神獸，他那精神圖景裡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座燈塔，無論沈讓給他提供多少信息素作為刺激，深淵對着他的精神圖景發動多少字大尾巴攻擊，遊子龍都泰然自若，都一點也沒有要覺醒出精神獸的意思。
遊子龍把精神圖景完全對他敞開。
沈讓最初還曾經懷疑過遊子龍接近自己的動機，覺得自己曾經懷疑他圖謀不軌，實在是太高估這個傻子了。
我錯了，我侮辱了圖謀不軌這個詞。沈讓誠懇緻歉。
遊子龍挨了深淵一記，好半天沒等來第二下，慫巴巴睜眼。沈讓大概是真的有點來氣，不是氣他舉止輕浮冒犯，而是氣他——
“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課！”沈讓沉着臉。
他們有約在先的，遊子龍個人綜合排名前三，炸天小隊隊伍綜合排名前五，才能免掉孫景明當時對炸天小隊的處罰。雖說如今他和遊子龍的關系有些變質，但他不打算因私廢公——哪怕這處罰一開始就來得有些冤枉。可既然他好不容易把遊子龍坑進去——不——既約定已成，那就要說話算話。
“沒幾天就要考核了，你到現在精神獸沒有覺醒，異能不會用，理論一團糟，仔細考個倒數第一回來，我保證當天就給你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