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一向以勤勞勇敢的形象示人，内勤外勤兩手抓，大概隻有特别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在生活裡能“懶”成什麼樣子。屋裡窗簾不是電動，智能AI“嫂子”幫不上忙，他很少想得起來去拉窗簾；他的電動床現在将壞不壞的，連遊子龍都問他要不要送去修，他也懶得送去，隻說麻煩。戶外訓練兩天，他中午和大家一起啃幹糧，晚上也懶得去食堂，甚至讓人送過來都嫌懶得收拾，如果不是遊子龍操心着，他一準就把飯賴掉了。
遊子龍是個飯懵子，對沈讓這種享有全朝城最高食堂權限卻暴殄天物的行為嗤之以鼻、大為不齒，表示強烈譴責。
城主辦公室外頭的監控“嘀嘀嘀”響起來，遊子龍對着門口的監控露出一個碩大的燦爛無比的笑容，AI自動接入，被反複關閉但又反複開啟的情緒分析系統迅速上線。
人物，遊子龍，快樂35%，浪漫33%，愛慕28，□□4%……
這家夥又想什麼呢？
沈讓擡手按了解鎖，順便瞟了一眼，一挑眉，卻沒想AI敵我不分，開始迅速分析他的情緒。人物，老闆：期待50%，喜愛41，快樂23%，疲憊78%……建議睡覺。
城主：這破系統的數學誰調教的，怎麼一天天就知道讓人睡覺？？？
門外的小火龍一溜煙鑽進來，像一隻甩着尾巴的歡樂大狗，灰頭土臉全身泥巴，但偏偏開心得不行。他進屋之後把髒兮兮的鞋一脫，也不穿拖鞋，直沖卧室。沈讓随後聽見衛生間關門的聲音，随後就是嘩啦啦的水聲，沒兩分鐘，大狗甩着濕哒哒的毛毛，手裡高高舉着兩個打包餐盒，獻寶一樣拿給沈讓。
卧室和衛生間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蘭花和樹葉的混合，味道溫暖。這幾次嚴冬來過之後就會有這種味道，大概是為了遮蓋不雅氣味的空氣清新劑。遊子龍是哨兵，嗅覺敏銳，沈讓既怕他聞見不好的味道，又怕太刺激的香味沖着他，估計也花了不少心思換成這個。
“卧室做清潔啦——”遊子龍笑眯眯吸吸鼻子，“好聞！”
兩個人其實都心知肚明，但沈讓臉皮薄，小火龍雖然并不理解這有什麼好遮掩的，但他也不介意去維護長官的自尊心。
沈讓應了一聲，注意力又轉回了電腦屏幕。他屏幕上是一張衛星圖，看上去是人類聚集區，以不同顔色做了一些标注。旁邊還開着一份文檔，手寫掃描的。遊子龍沒敢把餐盒放到他的辦公桌上，隻好拎着回了卧室，把那張病床配套的移動小桌闆推過來，一一擺開布菜，又跑到窗前，“刷拉”一下拉開窗簾，任由黃昏時刻金燦燦的陽光一下子湧進屋裡，帶着冬日特有的微涼清新的味道灑滿房間。
他總能注意到很多很美好的事情。
小火龍頂着剛洗完澡的濕哒哒大腦袋，隻穿了大褲衩子和短袖。為了照顧沈讓怕冷，屋裡有恒溫空調，一般設置在二十四度左右，沈讓不常開，應該是嚴冬幫他開的。
“長官，吃飯啦。”小火龍招呼他。
沈讓頭也沒擡，“嗯”了一聲，“放那兒吧。”
小火龍習慣了，也沒喪氣，搬了自己的小闆凳坐到沈讓身邊。
沈讓的辦公桌不高，坐在輪椅裡，辦公桌大約到他的胸骨。他雙手擡不高，左手好些，堪堪過肩，右手基本隻能擡到胸口，有時體力不好或者力氣沒用對，他手臂擡上去了，手腕反向往上頂也能過桌面，可手掌挂在手腕上、手心朝上，手被卡在桌子邊緣，隻能靠左手送一下，才能把右手擺上桌。桌上的陳倒是沒什麼特殊，因為他右手不太靈活，所以鼠标在左手邊，右手有時幫着打字，大多是手肘撐在桌子邊緣，用手腕控制手，将整個手甩下去借着小拇指邊緣按鍵的，準确度還不錯。這會兒大概不需要什麼操作，他兩隻手都癱放在桌上，手心向内上方，手指蜷着，拇指因為大魚際附近的肌肉萎縮，有些内扣。
遊子龍知道他用電腦久了手不舒服，一旦不舒服，這雙手殘存的功能就又要打折扣，狀态好的時候沈讓能用筷子，手不舒服的時候，勺子都拿不住。小火龍熟門熟路地把闆凳往前湊了湊，伸手去按沈讓的手臂。入手是單薄的皮肉包着骨頭，涼得很，所剩無幾的肌肉緊繃僵硬，他不敢用勁，隻是慢吞吞地揉，從小臂到指節，做一做伸展和彎曲的活動。
沈讓手上的淺感覺也有損傷，是以知道遊子龍在給他按，注意力卻還在電腦上，并沒有被打擾。
遊子龍給他按完左手，稍微活動了一下肩頭和大臂，将他的左手放在他大腿上，又屁颠屁颠跑到右邊按。沈讓神色舒緩了幾分，還挺配合。
“長官。”小火龍看着沈讓的表情，叫他。
“嗯？”沈讓享受了人家的按摩服務，不好冷着臉，倒是也回答了。
“你今年幾歲？”遊子龍低着頭，給沈讓按摩右手，像是随口一問。
沈讓腦子沒在這兒，消化了幾秒鐘這個問題，才回答，“二十七。”
遊子龍挺認真地給沈讓按摩，一手捧着沈讓反複受傷的手腕，一手把沈讓蜷縮的手指展開，抻一抻筋脈，然後把自己的手指從他指縫間穿過，以一個交叉相扣的姿勢，替他按摩指根。
沈讓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卻沒聽見下文，納悶遊子龍怎麼突然問這個，主動追了一句，“怎麼了？”
遊子龍搖搖頭，“我看不像。”
沈讓終于把正在看的一段話看完，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扭頭過去看了遊子龍一眼。正巧看見自己無力蜷縮的手指軟軟地屈着，像是和遊子龍十指相扣。遊子龍一臉理所當然很正常的樣子，特專注地繼續按，他對着遊子龍那個表情，覺得自己要是這會兒提出來，本來不奇怪的事情都會變得奇怪起來，憋了半天，到底沒放出什麼屁來。
遊子龍好像感受到了沈讓的視線，這才擡起臉，對上沈讓的視線。沈讓一挑眉，那意思——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遊子龍咧嘴一笑，從善如流把自己剛才的話接下去了。
小火龍：“我兩歲七個月就已經不要人哄我吃飯了！”
小火龍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