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原地左右探頭，俯下身體貼近地面，鼻頭聳動，片刻後迷茫地開始在原野上遊蕩。

冰帝漂浮在霍雨浩的精神之海内，通過他的雙眼、他的精神力感知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這裡生活了數十萬年，離開不過幾年，我居然感到陌生。”冰帝喃喃自語。

雪地高冷清豔的面龐上流露出些許笑意：“人類壽命百年，再多也不過三四百年，可人類千奇百怪、衆生百态，他們有着我們缺少的智慧和創造力，把他們的世界經營的有聲有色。冰兒，我喜歡這樣的世界。如果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選擇重修成人。”

冰帝身體震了震，她完全沒想到雪帝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霍雨浩也有些驚訝。

“我生來就是雪女一族最強的冰天雪女，我被作為未來的族長培養，日複一日依靠本能修煉。開啟靈智後，接下種族繁衍生息的責任，又是日複一日的修煉，然後成為極北之地的王。”

雪帝深藍色的眼眸中泛着光亮：“依舊是，日複一日的修煉。”

“我并不厭惡修煉，也不延誤承擔族人與極北之地同胞的生存責任。強大使我有做選擇的權利，曾經的我選擇承擔責任。當大限到來時，我選擇嘗試另一條路。”

“哪怕……最後雨浩沒能成功，我也不後悔。或許我會選擇壓縮本源，與一個人類重新融合，再做一次人類。”

“冰兒，去做選擇，去做嘗試，會讓我們感到上瘾。”

冰帝微微怔愣，恍然道：“……是啊。那年天夢這家夥帶着雨浩來找我，我看着這個又小又弱的家夥，又恨天夢，又期待天夢所言。”

“這一路走來，我看到了茫茫白色之外更多的顔色。”

冰雪二帝交流的時間裡，霍雨浩帶着唐三、王冬朝着那四頭極北冰原熊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直到雪帝叫住了他。

“到地方啦？”王冬問。

霍雨浩：“大概？”

王冬：“哈？”

霍雨浩：“等等。”

說着，他擡手一松，眉心一團橙光冒出，迅速被深藍色吞沒。

深藍色光團随着霍雨浩的動作飛到前方空中。

光團先是翻湧凝練，而後拉長，逐漸顯現出人形。

王冬：？

“這是小雪女？”

我小小的，軟軟的，像小團子一樣的小雪女，怎麼突然長大了？

霍雨浩：“呃……是好像還沒和你說。”

隻見空中的深藍色光團凝成雪帝的模樣，她一襲月白色長衫，臂彎間披帛随風而動。

雪帝一旋身，漫天飛雪刹那停滞。

天地失色，唯餘一片深藍色空間，靜到極緻；而中央虛空而舞的她是唯一的動。

雪女一族，是極北之地終年不停的飛雪，與厚厚雪層萬萬年孕育而出的自然生靈。經過無數年的進化，才終于擁有思想與智慧，成為有血有肉的生命體。

而冰天雪女，由極北核心圈最純粹的冰屬性天地元力凝結而成，是極北之地千萬年才誕生的珍寶。

半個時辰後。

雪帝仰頭，細長清瘦的脖頸如同雪壓青竹般。

她看着飛雪，雙臂向兩側舒展。

她的目光帶着眷戀、帶着告别。

下一刻，飛雪簌簌落下。

在這漫天飛雪中，她為極北之地、為極北之地的生靈最後一舞，她帶着對過去的貪戀，以及對未來的期待，張開自己的懷抱，擁抱這片生育她的天地。

地面上，唐三、霍雨浩和王冬久久不語。

這是一場簡單而盛大的告白，是一個生命對生命最大的敬意。

很快，遠方有大片的生命氣息迅速向這裡靠近。

唐三三人慢慢回過神。

霍雨浩精神力蔓延，精神圖景中，連綿起伏的雪山山脈與無邊無際的雪原好似花朵盛放般，以他們所在的點為中心，向外輻射出現。

唐三和王冬曾無數次為精神圖景的搭建而折服，這樣的景象好似超越時空和維度，目睹創世者的神迹。

但此時此刻，另一幕場景更令他們心生戰栗。

冰原之上，成千上萬的走獸飛禽，有普通獸類，也有魂獸，有幼稚弱小的，也有修為超十萬年的……

這些生命，正前赴後繼，帶着亢奮，以它們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向他們所在的中心飛奔而來。

朝聖。

唐三三人心中瞬間想到這個詞。

霍雨浩感到無比的震驚與油然而生的敬意。

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雪帝，他所聽聞的，不過是對方十大兇獸前三、極北三大王者之首的名号，而這些都不過是人類對她淺薄的探索。

而對雪帝這一生命體，對她的誕生，她的成長，她的經曆，她的喜怒哀樂憂懼，霍雨浩一無所知。

直到今天，他也不過剛剛窺探到，這個總是顯得冷漠的生命原來有那麼澎湃的、對自我的向往。

而現在，眼前宛如朝聖般的場景，也讓霍雨浩略有些可以想象，這個比起其他魂獸化形後的人形顯得更單薄的生命，對極北之地的意義。

“這就是極北之王嗎？”霍雨浩喃喃。

唐三彎唇：“極北之地地理位置偏僻，酷寒低溫，生存條件惡劣。但這裡誕生了人類口中十大兇獸之二，這裡成為了與星鬥大森林大兇之地齊名的人類禁區，這裡有不同的種族，有普通獸類，有十年、百年、千年、萬年、十萬年魂獸。”

“是雪帝，是她驅逐人類，守衛極北之地，保護這類的生靈。”

“對于人類而言，冰天雪女是兇獸；但對這裡的生靈而言，她是守護者，是這片天地對他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