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酒的可以讓夥計去附近飯館叫兩個菜一壺酒,自斟自飲也好,兩三個好朋友一起也成,連吃帶喝那得是多惬意!那年頭就算是一個拉黃包車的,一天下來也能有幾十個大子,要是運氣好的給大戶人家拉包月,一天差不多就能混上一塊錢。
幾個大子就能進澡堂子泡舒坦了,再叫一個肉菜一壺酒一碗面,肉菜得是寬湯的,就是裡邊的菜汁得多,就着酒把肉菜吃完了,再把這個肉汁往面裡邊一倒,混吧混吧吃起來就是一個香啊!二三十個大子這一天就對付過去了。那年頭的窮人,要是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還敢想什麼呢?這就是普通人生活裡極少有的一點快樂和享受!
到了清末民初,老北京的澡堂子已經悄悄的開始發生變化,就是俗稱的兩極分化,除了給一般老百姓和窮人準備的普通池堂,有的澡堂子已經有了單獨的雅間和小池子,專供那些有錢人和有一定身份的人洗澡用的,這種講究人一來,你從澡堂子夥計打招呼就能聽出來,客人一進門夥計就問:“爺來啦?您今兒個洗清湯還是渾湯啊?”渾湯就是跟着别人一起洗,在一個池子裡面泡澡,清湯就是專門給他新換的水,除了他别人不能進去泡。還有問是雅間還是小池子的,也是這個意思。
剛搓完澡的卓大少爺現在就跟那個煮熟的大蝦一樣,剛才請搓澡師傅給他徹底的搓了個透,差不多得有小二斤泥,着實把搓澡師傅累得夠嗆,搓完了一拍他通紅的小屁股就拿他開涮:“小爺們,有點眼生,頭一回來吧?不是我說您啊?有功夫常來泡泡,好嗎!這一身的泥!就您這小身子骨,比倆大老爺們都難搓,說句打嘴的話,您這是打娘胎裡就攢着的吧?這可倒好,都便宜我一個人了!我得謝謝您啦!哎呦可累着了我了!這一身的汗…”
搓澡師傅這一頓連擠兌帶挖苦的片湯話,把池子裡面泡澡的幾位都給逗樂了,還有人跟着起哄,說他是昨天晚上不知道跟哪個娘們開夜車才累得手軟腳麻沒力氣,雖然是玩笑,多少也有點下道,他也不急,早就習慣了,還嬉皮笑臉的用更粗俗下流的話回擊。不用想就知道,他也是一個能貧愛逗的碎嘴子。
卓立仁很喜歡這種氣氛和感覺,他從上一輩子就特别喜歡老北京人那一份獨特的氣質:世故,淡然,诙諧,大氣,有那麼點’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皆醒我自醉’的憤世嫉俗和恬淡從容,北京人特别愛開玩笑,還把這種玩笑用他們獨有的文化底蘊升華成為一種诙諧和幽默。
就比如北京人喜歡開玩笑,也願意拿自己說事,說别人怕人家不高興,我說自己個總可以吧?于是就說自己如何如何,其實就是拿這個做由頭把道理說明白,你還千萬别把他說自己這個事太當真了,你要是想借着他拿自己開玩笑的話來擠兌他,他馬上就有話怼你:怎麼茬?蹬鼻子上臉是吧?爺們就是那麼一說,話都聽不明白,白長那麼大個子了!我說自己個怎麼了?那我要是說我自個是個大蘿蔔,你還真拿大糞澆啊?您聽聽,他是反正都有理。
不管這些人怎麼鬧騰着互相擠兌,卓立仁就是笑眯眯的聽着看着不吭氣,他自己就是一個小孩,和人家也都不熟,貿然跟人家一幫子熟人摻乎進去多少有點尴尬,再說他也是不太擅長這個,可是他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啊!啥啊?錢啊!
離開泡澡的池子和搓澡的區域來到外間,他跟譚小春兩個都用一塊浴巾圍着下半身,澡堂夥計上來問他們是穿衣服還是打個鋪休息,卓立仁看了看周圍,這個時候人還不算多,那些離的遠的還有拉洋車的老顧客還沒回來,裡邊泡澡的還有在休息區或坐或躺着喝茶休息的,全算上也就是二十來個人,都是五六十歲以上年紀大的,不用想就知道都是附近的街坊鄰居,他就動了一個小心思,叫過來夥計告訴他:“夥計,今天來的這些位都有了,全活,我包圓了,都算小爺我的。”
這個本來挺機靈的小夥計就是一呆,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不過那都是附近住着比較有錢的老闆,或者有身份也比較熟絡的人,還得是趕上人家高興了才能弄這麼一出,讓大家夥樂呵樂呵,其實也花不了幾個錢。
可是今天這位小爺十有八九是頭一回來,别說熟不熟了,跟誰都不認識,怎麼上來就來這麼一出啊?愣怔一會才想起來自己該幹什麼,把肩膀上搭着的手巾闆抽下來,’啪’的甩了個脆響,這就是茶館裡面說書先生的響木了,然後扯着嗓子就是一聲:“列位老少爺們您上耳了,今天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全活,這位小爺請了——”他後面的兩個字是拉着長音出來的,就是為了讓大家都能聽清楚他的話。
從外間的休息區到裡間的池子裡瞬間就安靜下來,沒人說話,都有點懵了,今天也沒看見那幾位有錢的主來啊?怎麼還有人請客了?這可真是透着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