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走廊另一側,肩膀靠在要塞的艙窗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着那艘飛艇升向躍遷點。
按照軍規,處于軍職卸任期的軍官,是不可能保留在軍事要塞的辦公和居住地點的。
但至今仍沒人敢來收回他的辦公室大平層,就像已經沒人可以阻止他控制整個宙斯要塞一樣。
恺撒一直沒找到更合心意的辦公地點,就理所當然地把聯邦最核心的軍事基地,當成自己的私人城堡,進出如入無人之境。
飛艇進入躍遷點,很快不見蹤影。
恺撒義眼微垂,另一隻手放在衣兜裡,壓着一團有皂香味的衣物。
林諾最終還是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套丢失的抗荷服。
恺撒能記得他心有餘悸的樣子。少年很心疼地撫平抗荷服上的褶皺,自己嘀咕着說當初洗衣服應該小心點,不然也不會讓它在床底下塞這麼久。
不過等到小孩回來,估計很快就會發現,他剛晾出來的一套又不見了。
到時又要撅着屁股在床底下亂找。
銀發男人微微扯了一下唇。
轉過臉時,臉上的神情就已變得平靜。
他依然把耳麥扣在一側耳廓,穿上軍裝大衣,獨自走向要塞深處。
***
林諾回家給小叔過生日,途中還跑下飛艇,用聯賽獎金給他買了很多禮物。
小叔還是一副沒煩惱的樂天派模樣,自己給自己辦生日宴,請了很多老夥計,把家門連同巷子都堵得水洩不通。
林諾一邊切蛋糕,一邊伸頭往外瞧。
見那些人隻是靠在各個街角抽煙,又覺得很奇怪:
“小叔,怎麼不叫他們上來吃蛋糕。”
“害,嫌我們家小呗。而且外頭通風,一堆老煙槍,也不會嗆着小寶。”
林諾隻好一趟趟端蛋糕下去,分給小叔的朋友們吃。
不知是不是星際行商常常會跟星盜交手的緣故,這些蹲在樓下的男男女女,氣場都很沉,有點像杜蘭德給林諾的感覺。
看見林諾發蛋糕,他們都很客氣地用雙手接,眼睛盯一會兒林諾的臉,似乎是想默默記下他的長相。
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林諾躺在小床上,看了看天花闆上的冥炎海報,又坐起來發呆。
他覺得當時拒絕約會搞得有點僵,作為一個特别靠譜的戀人,他應該在當時就提出補償方案的。
不過晚上主動給恺撒打通訊,對方也不接,估計是工作太忙了。
他完全沒有考慮其他可能性。因為恺撒在他心裡,一直都是成熟、強大、理智的英雄人物,情緒比駕駛艙的陀螺儀還要穩定。
絕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約會被拒,就幹拒接通訊這種幼稚的事。
撓了會兒頭,林諾又進入軍部官網,看了眼恺撒的出生日期。
跟他記得的一樣,是在一個多月後的某一天,隻是不太确定是不是真實的生日——
因為他聽說過有些孤兒院的孩子,會把離開孤兒院的那天作為自己的生日。
林諾在光腦仔細設置好生日提醒,還拿紅筆在桌上的日曆也畫了個大圈,這才安心睡下。
他本來想在周末回校後,努力給戀人一點“補償”。
但沒想到接他回去的飛艇開到一半,就被人中途接管了。
“我想帶你去看點東西。”
恺撒從背後籠着林諾的兩隻手,跟他一起操縱飛艇方向,聲音輕輕地在他耳朵後面說。
“不會花多少時間的。”
林諾對他有點愧疚,所以不多說也不問,乖乖被抱着,手上還戴着他送的戰術手套。
恺撒先注意到他的手套,進而注意到林諾身上穿的常服,也是上星期他從頭到腳給林諾定制的。
冷了兩天的臉終于緩和一些,男人低頭,獎勵似的吻住少年Beta後頸。
飛艇很快從躍遷點飛出,停在雲層之上的高處。
林諾舉目四望,卻看不見他們的飛艇停在了一個什麼東西上,隻感覺下方都是厚實的雲層,地面上的人看不到他們,他也看不到地面。
直到恺撒操作光腦,讓停泊在高空的母艦,緩慢褪去光學迷彩。
一整座低調簡約的空中莊園,才終于顯現在林諾眼前。
“這……”
林諾微微發懵。
他聽說過空中莊園,那算是聯邦富豪和政客購置的一種特殊房産,把私人莊園直接搭建在母艦上,實現真正意義上移動與攻防一體。
隻是這種莊園,跟他認知裡的恺撒不怎麼搭。他記得星網上都說,恺撒沉迷軍務,居無定所,平時隻住在軍營和要塞裡。
少年遲疑地背着雙手,眼睛瞅瞅旁邊的恺撒,似乎不怎麼敢從飛艇上下去。
“政府有将領保護令。”
恺撒說,經曆過讓黑發小貓全身上下都穿上他給的衣服的推拉,他現在基本張口就來。
“畢竟作為人類側指揮官,太容易被敵方暗殺的話,也很令人困擾。”
他先一步跳下停機坪,順手把一個機器人腦門上顯示購置時間的标簽揭掉,然後伸手來抱林諾:
“看着台階。”
恺撒跟小孩講話總是一半真一半假,聯邦政府的保護令倒是真實存在的,像他這種戰績顯赫的将領,配發一套私人空中莊園,不過也隻是開口申領的事。
但那通常意味着,莊園裡每一個角落包括衛生間,都會有秘密調查局的監控設備;
每一個機器人的眼珠背後,都會有一個特工在持續觀察。
自星隕戰役以後,他行事越發滴水不漏,随時跟着軍隊移動,住在軍營和要塞裡,才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20歲以前覺得沒必要有,權力和支配地位比有形的資産有用得多;
20歲以後更加覺得這種東西,還不如一支艦隊實用。
但在昨晚的财閥會面結束後,恺撒抽空到安全屋轉了轉,突然覺得空間很逼狹,并不适合用來養小貓。
——畢竟隻有圈養的領地足夠大,才能讓年輕活躍的貓科動物樂不思蜀。
林諾被他牽引着參觀。空中莊園是半開放式的,有溫室屏障保護,母艦表層的花園和三層小樓,全都被溫暖明媚的陽光覆蓋。
他走過花園裡一熱一冷兩個泳池中間,聽見背後傳來細微的隆隆聲。
回頭一看,是通往停機坪的唯一通道,正在被數道鐵門緩緩封鎖。
“在看什麼呢。”
銀發男人輕輕笑着,把他的臉扳回來看着自己,
“我很少回到政府配置的住所,所以這裡很多地方都是半成品。你願意當我的參謀嗎?”
林諾壓根沒有莊園設計經驗,但作為一個靠譜的戀人,他還是挺起胸膛,悶頭悶腦地點頭。
他們穿過拜占庭式的花園,走過潔白的大理石長廊,繞過地面噴泉,半天才摸到正門口。
掃描虹膜開門後,恺撒微微側過眸,觀察林諾的表情。
正門一開,林諾的黑眸都睜大了,實在沒忍住,憋出一句:
“好……好酷啊……”
他剛剛看過外面的花園,冷熱泳池、大噴泉什麼的都沒激起他的興趣,還以為府邸裡面也會是這種宮廷式風格。
沒料到一打開門。
就跟冥炎的眼燈撞個正着。
準确來說,是戰損版本的冥炎。
正廳從1樓到3樓全部挑空,紅黑相間的巨型機甲,單膝跪立在漆黑的金屬地面上。
它眼燈低垂,身上多處機體外殼都受損裸露,露出在林諾看來極其性感的紅藍輸送管。
而四周則分布着風格硬核的工業射燈,把冥炎連帶1樓正廳映照得通火通明。
他跑進門,繞着冥炎轉了好幾個大圈,想伸手觸碰,卻又不好當着正主摸,隻好繼續轉着圈觀賞,神情怔怔地重複:
“好酷……”
跟着嘴巴一咧,對冥炎露出一個笑臉來。
恺撒:“。”
恺撒:“當初我救下你的時候,讓你印象深刻的究竟是我還是冥炎?”
林諾沒聽到,因為他又跑到另一邊去看冥炎了。
恺撒低頭摩挲自己的皮革手套,最終沒有忍住,大步走過去,強勢箍住少年的腰。
他頂着林諾的腦袋,嗓音低沉地說:
“這些早晚都是你的。不……别看它,好孩子,看着我。我們還有三層沒有參觀,等全看過了,再來看冥炎。好嗎?”
林諾聽到他說還能再回來看冥炎,就乖乖答應了。
他腦子裡還閃過一個很模糊的疑慮:
按照聯邦法律,公民是不可以私藏機甲的。
不過轉念一想,法律沒有說公民不可以收藏機甲殘骸。
何況恺撒戰功赫赫,可能這也是政府對他的讓步吧。
林諾被恺撒牽着手看房子,果然如恺撒所說,除了一層的機甲停放大廳已經裝潢完畢,其他樓層還有很多未開發區域。
林諾用指尖摸了下牆,總感覺這套莊園非常新,不像恺撒說的閑置多年的樣子。
但銀發男人不動聲色,将他的指尖也裹進手掌。
一邊輕微摩挲着,一邊微笑道:
“如果是你擁有這套莊園,你會希望這個房間用來做什麼?當然,我就是問問。畢竟你之前當營養膏品鑒員的時候,大家就誇過你的點評很專業。”
林諾偷偷挺起胸肌,但又很快把唇角抿住,認真給他提建議:
“這個房間的陽光特别好。如果是書房的話,你就可以一邊曬太陽,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了……”
“嗯,書房。”
恺撒讓身邊的機器人管家記錄,“那這間呢?”
“可能……全息影像室?就是像我們機甲系授課時用的那種……”
“全息影廳的話,地下三層已經有了。稍後我會帶你去的。”
林諾心說怎麼還有地下三層,但考慮到母艦的體積,又似乎情有可原。
他跟着恺撒轉完莊園地上部分,又搭乘電梯,一路來到甲闆下方區域。
恺撒在旁邊凝神觀察他,果然電梯門一打開,小孩就完全繃不住了。
“啊……這些、是你的藏品嗎?”
林諾一下跑下台階,穿行在無數林立的機甲展品之間。
這裡擺放的機甲部件,倒并不像冥炎那樣完整,有些是眼燈,有些是機械爪,有些是戰損累累的胸甲。
但對林諾這樣的深度軍迷來說,他幾乎不用看展品前方的标簽,就能一眼認出它們的來曆。
“……這是兩百年前的的戰神機甲‘雷嘯’!”
他一疊聲地道,“我認得它的爪子!而且第四根爪尖崩掉了半根,是它的主人鐘泰在第五次聯邦守衛戰裡弄的……”
恺撒緩步而下,唇角微微勾着,義眼緊盯着林諾的一舉一動。
“……機甲‘審判者’的頭顱……!竟然保存得這麼完整!”
林諾低聲驚歎,“我在戰術視窗看過它的實戰畫面,它的性能是當時二代機甲裡的拔尖水準……”
黑發小貓在展廳裡到處亂跑,恺撒隻是氣定神閑,從展廳中間走過。
他購置私人莊園的時候,其實精挑細選過一番,有把握地下三層的東西小孩迷死。
果不其然,展廳後方的工坊大門一開,一道黑影就從他身邊竄過去了。
林諾剛剛跑出一身汗,現在鼻尖濕漉漉的,低垂着腦袋,兩手在玩工作台上的零部件。
他是機械師的孩子,對機甲組裝的熟練度幾乎融進骨血裡。
零件在那雙戰術手套裡翻飛片刻,馬上就變成一個完整的核心軸承了。
林諾把它“咚”地擺到工台上給恺撒看,自己則背着雙手瞅恺撒,嘴角勾勾的,黑眸也晶亮,就是一個特别想要被誇的樣子。
……也是會讓恺撒特别想吻他的樣子。
恺撒從不會虧待自己,反正關系已經确定,把人勾住腰拉過來,低下頭就吻了。
耳鬓厮磨的時候,他吮着林諾的下唇,低緩地問他:
“喜不喜歡這裡?”
“……喜歡。這個工坊好大啊!好高級,工具也好多,後面牆上的我都沒見過,我先去看一……唔、啾……我先……”
“等到上面的莊園完工,我把你的虹膜錄進系統。以後就讓你搬進這裡來住,好不好?”
林諾輕微愣了愣,手肘擡起來,似乎是想撐開兩人的距離,再好好講話。
但恺撒不會讓他撐開自己,手掌捧緊少年的臀肉,直接把他端到工台上去。
“就當做是陪我。我們現在是戀人,陪伴也是我們對彼此應盡的責任。”
恺撒從他喉結吻到後頸,因為有點沉迷,不經意就把不該說的說出口,
“而且它比你在地球上的那個家更好,更完美……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