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窗上的黑發腦袋猛地縮了回去。
不多時,好幾個身影便落進最高處的人堆裡,被教官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林諾背着手挨訓,态度要比幾個一臉不服的Alpha好得多。
等格鬥教官訓完,他也很認真地說:“對不起教官,我下次不會再做這種事。”
其實林諾在幾個基礎等級教官間的評價一直很好,格鬥教官尤甚。
他怎麼看這個孩子都喜歡,嚴厲的臉色便逐漸繃不住了。
等别人走開,他悄悄給林諾指了條路:
“從教官通道過去,或許有可能擠到前排。”
林諾眼神發亮地看他:“謝謝教官。”
格鬥教官笑了,捏捏他的後頸,和藹道:“快去。”
“——元帥您好!我們想請您進一步講解在波爾星前線采取的分散突襲戰術。當指揮系在線下複盤中……呃……”
提問的指揮系Alpha莫名卡殼。可他在銀發男人眸中看見的冷意,卻又似幻覺一樣迅速消失。
定睛一看,恺撒仍是那副遊刃有餘的從容模樣。
他微微側過那張極英俊的臉,神情專注:“抱歉。你能再重複一遍嗎?”
林諾原本已經做好一周不能再見到恺撒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周中就見了一次,臉上不顯,心裡又在輕飄飄地飛。
他記好了下周再去機甲訓練場的日子,把幾套抗荷服都抱出來清洗一遍,還把新制服整整齊齊疊在床頭,平時去上課就隻穿洗得發白的。
然而等到了期待的那天,他一睜眼。
發現宿舍外已經天光大亮。
外面的晨訓集合号在奏響,而幾個信徒室友也下床洗漱,并争分奪秒跪在禱告墊上做晨禱。
“你們……”
林諾一把拽住一個信徒舍友的衣服,“你們今天怎麼沒響?!——不是,今天怎麼沒唱聖歌?”
信徒舍友說:“啊今天德爾斐慶祝聖子降誕啊,紅衣主教在唱的話我們就不唱了。怎麼了林諾,你要不要來信我們偉大的德爾斐聖子?偉大的聖洛斐斯是人類進化的方向!人類最終會殊途同歸,自創生之柱成為高等種群……”
林諾沉默。
他哪知道聖子哪天降誕,滿腦子隻剩下自己平白無故放了恺撒鴿子這件事。
他一整天訓練都有些魂不守舍,連格鬥教官都點了他好幾回。
但不管心裡多着急,他的确沒有恺撒的聯系方式,也沒有辦法向他說明情況,隻能咬牙熬到次日淩晨再去找他道歉。
“長官,很抱歉!是我的個人原因導緻昨天沒能出席,是我考慮不周……”
這回他沒再走他特有的假動作步伐,而是一進去就直直跑着去找恺撒,将他把舍友當鬧鐘昨天卻沒響的事情全部說了。
恺撒背對他,一邊聽,一邊查看光腦,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寬闊的後背似乎在散發冷意。
林諾滾了滾喉結。
他很害怕恺撒生氣,一時有些慌不擇路,拿手去碰恺撒的大衣:
“真的很對不起,長官。我可以承受任何懲罰……”
他話音未落,那隻手就被恺撒劈手抓住了。
恺撒攥着他的手腕,慢慢回過身來。
臉上卻并不如林諾想象中生氣,反倒依然帶着溫和的笑意。
“這次不會的,畢竟發生了意外狀況。”
他柔和地說,義眼一邊透光,一邊陷在鼻梁的陰影裡,
“但下次再失約,我或許就會小小地懲戒你一下了。”
他一手抓着林諾的手腕,另一隻手依然去握他的後頸。
不過比起撫摸,林諾覺得他這回的動作更像是在擦去灰塵或污漬。
他當自己的頸環上真的蹭到了污油,于是也低下腦袋讓恺撒擦。
“謝謝長官。”他還不忘跟恺撒道謝。
回頭一看,發現幾個警衛隊成員都在瞪着眼燈看他,頭頂簡陋的接收器樣式,好像發生了點變化——
再定睛一看,原來是改成尖尖的耳朵了。
“長官……請問他們的盔甲怎麼變了?”
“我昨天改的。”
恺撒說,他擦完了林諾的後頸,就依然把手放在那,拇指無意識摩挲少年的耳根,
“我也覺得很像狼耳朵,所以想改得更像些。”
林諾懵懂地點點頭。
确實更像了,而且比之前的簡陋樣式好看一點。
“昨天長官是不是等了很久?”
他才想起什麼,又很懊悔地說,“真的很抱歉。”
恺撒:“沒有多久。沒看見你來,我就知道是有意外情況。所以很快就回去了。”
警衛隊:“……”
銀發男人拉起林諾的手腕,打開光腦,把自己的聯系方式輸進去。
“這是我的私人聯絡頻道。”
恺撒低聲說,義眼注視林諾的眼睛,在确認小孩當前的信任度,
“任何時候想找到我,提前留言就好。隻要看到是你,我就會盡快回通訊。”
林諾感動極了,點點頭,很珍惜地把頻道存起來。
男人不動聲色把他壓得更近,他也無知無覺,胸肌抵住對方的衣襟,還是隻顧埋頭給通訊錄加密。
恺撒真是個溫柔細心的大好人,他默默想着。
此前在凱旋儀式上,他在恺撒身上感知到的某種奇異巨變,早已在後續的相處中一點點化作雲煙了。
恺撒依然是他兒時最崇拜的英雄。
是那個即便在最激烈戰鬥中,也不忘輕拍安撫膝上孩童的少年。
……而他自知,自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對溫柔的人就是沒什麼抵抗力的。
恺撒倒也沒對林諾撒謊。他昨天确實隻在機甲訓練場等了10分鐘,就讓警衛隊繼續在上面值勤,自己去機甲庫處理冥炎了。
不過每隔約20分鐘,他會跟上方警衛隊确認:“來了嗎?”
“還沒有,隊長。”
問到第五次,恺撒從殘骸裡站起,将手裡的檢修工具丢到地上,當啷一聲。
他用幹布擦着手套上的機油,臉上的表情倒也不像生氣,就隻是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
但杜蘭德畢竟與他出生入死十多年,一看這個表情,拔腿就走。
“杜蘭德,”
他卻叫住對方,“你覺得我設計的頭盔制式像狼嗎?”
杜蘭德背對着他,把頭盔搖成撥浪鼓。
恺撒視若無睹,從機體上下來。
“把你們的頭部接收器給我吧,”
他說,“我試試能不能改成狼耳外形。”
這下所有警衛隊成員都在撥浪鼓狀搖頭了。
他們即便在進入盔甲前,也是聯邦最兇悍勇猛的部隊,猛A絕不接受頭頂豎兩隻金屬獸耳。
恺撒又笑。張開的手心卻沒有合攏:“給我。”
警衛隊成員把他們的接收天線“啵”地拔起來,不情不願交到恺撒手裡。
恺撒就地取材,用機甲庫的智能工坊畫了圖紙,叮叮咣咣,很快就改好了。
他看着警衛隊把新耳朵裝上,抱着手臂,在旁觀賞片刻。
也沒覺得很好看。
他心想。
隻有小孩才會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