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落在林夜眼眸中,熠熠燃燒。明光瘋狂,要将野草雜蕪一并摧毀。
林夜輕聲:“年前那場戰敗,我明明做好布置,卻輸得徹底……那場戰敗,讓臣看到了很多沒注意到的東西。”
光義帝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喘不上氣。光義帝避開林夜的眼睛:“北周兵馬強壯,這不是你的錯……”
林夜閉目間,腦中便能想到兵戈、馬蹄、屍骨,以及血染的旌旗。
号角響徹,鼓聲隆隆。然後,之後呢?戰争之後是什麼?多麼慘烈的敗局,豈能一次又一次?不收複北周,這樣的情況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久在荒裔,連年征戰,他漸漸明白祖父死不瞑目的痛苦:兩國本是一國,何必同胞相殘,總在行這無意義的戰事?
林夜眼睛輕輕一眨,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想打赢一場仗,隻行在戰場,是沒有用的。戰争發生在平日的一時一刻中,南北兩國的博弈絕不隻在戰場。”
光義帝不解。
林夜不多說,隻笑盈盈和光義帝剖心:“我一定扮演好小公子,一定殺了宣明帝。若是我做不到,事敗了,陛下也可放心,這一次随我而去的人,雖得臣信任,卻不知此行目的。狹路相逢,縱是事敗,真相也隻有我一人知道。我以死謝罪,絕不連累南周,連累陛下。”
光義帝多愁善感,當即聽得雙目泛淚,握着林夜的手哽咽:“苦了你了。”
林夜歪頭,疑惑笑:“陛下說玩笑話了。這有什麼辛苦的?比起戰場上的厮殺,和親小公子不是輕松多了嗎?”
光義帝呆住。
他見少年手托腮,眸中流光,興緻勃勃地開始暢想即将到來的和親路上的快樂——
“我可是陛下的幼弟,不管是南周還是北周,誰敢不給我面子?小公子還體弱多病,需要大家照顧,不然一不小心我一命嗚呼,北周的人不得急死了?
“不瞞陛下說,打仗有什麼意思,我根本不喜歡打仗。要不是我爹娘、祖父逼着我,我現在說不定是行俠仗義走江湖的俠客呢。這一路北上,我終于能離開川蜀行走天下,這可是我的夙願啊。”
光義帝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後莞爾。
少年靈動,意氣風發。
光義帝此前不了解照夜将軍,也隻聽說過照夜将軍的名望。如今一看,小将軍活潑鮮活且有趣,不像什麼戰場孤将,倒像是誰家逃出家門的富貴小郎君。
咦,聽起來倒是挺像“小公子”的啊。
光義帝目光落到林夜身上,發現自己看不透這少年:林夜這性情,到底是真的,還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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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真假,林夜都笑眯眯且胡說八道,和光義帝秉燭夜談抵足而眠,可見“兄弟情深”,頗讓觀望的北周使臣放心。
林夜這幾日在皇宮中頂着小公子的名号,頤指氣使作威作福,讓人看盡了小公子的風采。他日子過得潇灑快樂,隻偶爾間稍有疑惑:
前幾日進城時遇見的女匪,怎麼一直不曾來找他?建業城中封鎖這幾日,也沒聽說過發生什麼大事,有什麼女匪鬧事。禁衛軍對女匪的存在,更是迷茫無比。
縱然阿曾廢物,說在城中迷了路,跟丢了人。可那女匪難道真的不需要找自己解毒嗎?
就算他的毒不緻命,也挺麻煩的吧。難道女匪身邊有厲害醫師?
小公子不禁感慨:“建業當真卧虎藏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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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衛軍當然抓不到女匪,因為女匪不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且已經混入了“秦月夜”。“秦月夜”是護送小公子北上的,南周哪裡敢問候?
畢竟雪荔正在“春香閣”中,忙着行那冒充“冬君”之事。
她打探之後發現,如今想出城,并且擺脫“秦月夜”的懷疑和追殺,混在“秦月夜”自己的隊伍中,是最方便的。待她扮作冬君,護送南周小公子出了建業,她中途溜之大吉,“秦月夜”根本反應不過來。
冬君聽得迷茫:“你替代我?那我怎麼辦?”
雪荔若有所思:“你提醒我了。”
冬君:……我“又”提醒到你了?!
少女跳下房梁,腰肢纖纖步履悠然,朝冬君走來。少女在認出自己的人面前不用遮掩容貌,此時此刻,她烏黑的眼睛落在冬君臉上。
雪荔摸摸懷抱,發現自己沒有趁手武器。她覺得那把水果刀非常好用,匕首光亮鋒銳,正好在冬君身上比劃比劃。
寒光匕首與少女的眸光逼近,冬君一邊唾棄自己的畏死,一邊哭喪着臉自救:“我、我教你怎麼扮演我自己。”
雪荔幽幽道:“還不夠。”
她補充道:“你來扮演我,我來扮演你。這樣我才能安全,至于你安不安全……總比現在死在我手裡安全。”
冬君:“你!”
雪荔:“嗯?”
冬君氣弱:“你……”
雪荔玩着匕首:“鄭重告訴你一聲,我是個有腦子的奇葩。”
冬君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