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川上葵的姿勢很閑适,原本的跪姿被她自行調整成了坐,兩隻手還背在身後,腿經由調整伸直在身前。
她的發繩已經遺失在不知道哪個地方,濃黑的頭發垂到肩胛骨上,發絲亂糟糟的,在臉上有些刺撓,穿着單薄的米色毛衣和褐色直筒褲,平靜地坐在地上。
安室透的同伴來了,安室走遠了些去和他的同伴說話。
貝爾摩德偏頭看向安室:“什麼都沒問出來,退步了啊。”
安室起身,抱着胳膊站在一邊:“這家夥很狡猾,骨頭硬的很,你也未必能行。”
兩人密語一番,說的話川上葵聽不清,隻看見兩人彼此面含譏諷,安室惱怒地甩下那人離開了。
川上葵忙着用匕首割手腕的繩子。
可沒等川上葵磨斷繩子,那人卻過來了。
“你似乎很放松。”那人說。
川上葵:“保持一個姿勢太累了。”
這确實是一個很放松的姿勢。
但是可以将背部貼到身後的“牆”上,完美地遮住匕首。
“很好,我也想和你放松地談一個交易。你給我情報,我放你一條命。”那人也不兜圈子了,開門見山。
“是你還是你們,你放我一條命,你們呢?”川上葵坐在地上問。
她的敏銳顯然不會因為五感的減弱而衰減。
“哈……當然是我們啦。”那人說。
“可我不信,我可看到了哪位‘安室透’先生的臉,他會放過我嗎?”川上葵微微歪着頭問。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放心,安室不會在意這些的,我保證。”那人說。
川上葵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她回憶了一下自己在遠處看到的車内那人的模樣姿态,将身體調了一點方向:“方才是你迷暈的我嗎?”
那人不明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川上葵不會猜不到,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川上葵努力回憶那隻迷暈自己的手,還有那方手帕,那手帕的質地其實很不錯。
“你們談判的态度就是先迷暈對方嗎?”川上葵陡然發問。
“不,我們不愛談判,這隻是我給你的優待,你若把握不好,隻能讓安室跟你談了,就是他比我粗魯多了。”那人話中隐隐有威脅的意思。
和那人談,還是和安室談?
川上葵開始回憶安室透的形象,那日所見的多管閑事的酒保,抑或是今日謹慎的圍獵者,大概是一個僞善的人。
而眼前的人……
“姐姐,我還是和你談判吧。”川上葵說。不是因為她相信這個人,而是因為眼前的是這個人。
那人——貝爾摩德瞳孔放大:“你怎麼猜出我的性别的?”
貝爾摩德,組織代号成員,又稱“千面魔女”,因為她極擅長易容與變聲之術。
她化裝成男性來接應波本,迷暈了川上葵,又保持着假面過來。
“你沒有隐藏自己的性格,稱我為‘可愛的孩子’,男人如果對第一次見面的、我這種年紀的女孩子這麼說,多半是流氓。”
貝爾摩德咯咯笑起來。
川上葵繼續說,“但你的語氣沒那個意思,你的話更多是女性的一種單純的對年輕孩子的喜愛,還有你的手帕,捂住我的力度。當然,這隻是猜測。”
川上葵愣是把“母性光輝”這個詞憋回去了,她怕說完被揍。
貝爾摩德眯了眯眼睛,真敏銳啊。
沒聽到貝爾摩德說話,川上葵催促道:“如果你擔心暴露自己,倒也可以換那位安室先生來,或者兩個人一起,我不介意。”
這一番,主動權到川上葵手裡了。
“考慮好了嗎?”川上葵問。
“我倒是小看了你。”貝爾摩德說。
雖然性别已經被猜出來,但出于謹慎,她用的卻還是那個男聲的腔調。
貝爾摩德俯下身,湊到川上葵耳邊,淺淺的氣息掃過她的耳朵:“我的條件是,告訴我,高崗制藥的實驗資料在哪裡,我就放過你,一個情報,換一條命,很值。”
川上葵沒有回答。
“安室透不在這裡,他是喜歡動刑的,你也見識了,我們同為女性,我對你能寬容些,這是你的唯一機會了,我的耐心有限,找到資料,我就放了你,說到做到。”貝爾摩德攥住川上葵的肩膀,向她強調。
川上葵的手下意識掙了一下。
她悄悄攥緊了袖中匕首。
見川上葵不說話,貝爾摩德說:“你告訴我答案後,我找到資料後,會将你藏到集裝箱裡,集裝箱會被順勢運到市區,你也可以藉此脫困,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
貝爾摩德交代了自己所有的準備,包括川上葵脫困的方法,以展現自己最大的誠意,促使她說出真相。
她目光落在了貝爾摩德臉上。
顯然是一張假臉,是為了對應她所僞造的聲音的一張男性特征很明顯的臉,也符合川上葵從車窗看到的同夥的剪影。
她們靠得極近,對視着,良久,川上葵說:“這張臉真是神乎其技。”
極為精巧的假面,幾乎看不出一點破綻。
但同時,在确定視線死角後,借着聲音的遮掩,她開始緩慢地割繩子。
貝爾摩德:“我們時間不多了。”
川上葵仍舊盯着她,“你的演技也很好。”她仰着脖子有些累了,于是向後靠了靠,她垂着頭,半邊面容蒙上了一層陰影,“女士,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了。”
貝爾摩德心中一頓。
“你演得一出好戲。一個威逼,一個利誘,又不斷強調時間,想逼我慌不擇路說出真相,可空口無憑。”
川上葵低着頭,卻故意說得咬牙切齒。
“你們這是想空手套白狼。”
川上葵擡頭盯着這個女人。
下一秒,繩子掙斷,貝爾摩德半蹲在地上來不及起身躲開,川上葵便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川上葵雙手呈環抱的姿态,勾住了貝爾摩德的脖子,左手還拿着匕首。這是個别扭的姿勢,但隻要她稍微用力不均,或者貝爾摩德稍微掙紮一下,匕首就會劃破貝爾摩德的喉嚨。
這不是個好時機,但是個好機會。
時機不好,因為川上葵沒有後援,隻要等一天左右,港口黑手黨就必然發現她失蹤,如果……願意來救她的話,就能順勢找到坂手,得知敵方的信息,來營救她,但現在隻能她自己孤軍奮戰。
機會好,因為之後很難找到能如此靠近敵人的情形了。貝爾摩德為了取信她,特意表現得格外親近,反而給了她機會。
貝爾摩德看着川上葵的匕首,眸中閃過藍光。
抓住川上葵時,一旁還丢了袋雜物,顯然她才從超市購物回來,還活在安逸的日常裡。
日常狀态下,哪怕是黑手黨也頂多帶點東西防身就夠了,而川上葵先前已經交出了槍,貝爾摩德自然當她已經束手就擒。
沒想到她多此一舉帶了匕首,而且她的匕首是特制的,形狀纖細扁平,貼着腿骨藏住,實在叫人難以察覺。
随時随地帶着槍,藏着匕首。
這已經有些被害妄想症的程度了。
而且,她太敏銳了,貝爾摩德自恃演技不錯,可川上葵卻接二連三地質疑反駁,這與其說是發現破綻,更不如說,質疑是她的習慣,她本來就是一個過度謹慎、敏感多疑的人。
取信于這樣的人,太困難了,她與安室拟定的計策錯在這裡。
川上葵的匕首突然縮近,貝爾摩德脖頸一痛,滲出一道細細的血絲。
川上葵看了貝爾摩德背在腰後的手:“把槍扔了,我知道你還沒上膛。”
貝爾摩德扔了槍。
“脖子别動,解開我腳上的繩子,1分鐘,每超十秒我在你臉上劃一刀。”川上葵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