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郁樹是最早發現不對的人。
在若葉大人的默認下,他上次來到本丸帶過來的那個護身符上其實有一縷很淡的,屬于他自己的妖氣。
對于妖怪們來說,留下妖氣打上自己的印記,是最簡單不過的。
刀劍付喪神們并沒有察覺,身為大妖的萬華注意到了,但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取得時之政-府的信任,自然對小林郁樹的這個行為視而不見,
本丸裡的家長們也知道小涉身上的護身符很重要,所以一直都随身給他帶着,白天洗完澡之後鶴丸國永也沒有忘記,給他放在了貼身的裡衣口袋裡。
但,就算是再有用的護身符,也沒能阻止這次壓抑太久造成的靈力暴動。
紅色的靈力出現的瞬間,金色的陣法無法阻止小涉自身的靈力觸發,護身符被靈力燃燒化灰之後,那一縷妖力立刻同步了部分異常的灼燒感給本體。
還在時之政-府辦公大樓加班閉目養神的小林郁樹立刻睜開眼,馬不停蹄地去聯系同時感受到護身符消失的若葉大人,彙合之後,他們又快速趕去甲級24号本丸。
若葉大人隻帶上了今日近侍大典太光世,她的靈力是霸道迸擊的冰霜氣息,就算她并不精通治愈系的陰陽術,有着驅邪治愈靈力的大典太光世顯然能派上用場。
而在他們趕過來的路上,小林郁樹葉也收到了來自藥研藤四郎的瘋狂求救訊号。
“看來情況确實很不好,若葉大人。”
“……嗯。”
白衣紅袴的巫女大人沉聲回應他,黑發紅瞳清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抓皺衣角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沒能遮掩她内心的不平靜。
“主人。”
大典太光世悄悄握住她另一隻手,低眉輕聲安慰,“請安心,我們趕得上的。”
“……好。”
踏上傳送陣,她感受着耳邊時空轉換帶來的風聲,閉目吐氣,思緒萬千。
“這就是你的侄子了,風花。”
剛剛結束生産的嫂子虛弱的靠躺在床上,哥哥抱着小小的一團柔軟,得意又小心地将繼承了父母發色眸色的兒子遞給妹妹看。
“風花,你看。”
“很可愛吧?”
熟睡的嬰兒睫毛輕顫,臉蛋不似一般嬰兒出生時紅皺,反而白皙滑嫩,淡淡的靈力從胸脯處向四周擴散化作溫暖的力量,靈識之下,耀眼如陽。
指尖點上柔軟易碎的小臉,她被嬰兒突然的回蹭驚住,在哥哥爽朗的笑聲中幼稚的扁嘴,又聽到嫂子疼愛的聲音:
“給他取個名字吧,小花。”
她睜大了眼。
嫂子言笑盈盈,哥哥也面露期待,她所信賴的家人們鄭重的将這個巨大的任務交給了她。
她的......繼承了兄嫂血脈的,和她血緣相關的——
小小的、可愛的——
“……小涉。”
在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孤寂怪異的本家牢籠時,她很明白。
這一生,須得跋山涉水,因此間世事無常,跋涉山川,方得始終。
但是,我是如此誠心的祝願啊。
我祝願你,我祝願我的侄子,我祝願赤坂涉,你以這名入世,卻不再經曆苦難。
“赤坂涉...怎麼樣?”
“是個好名字啊!”
家人的歡聲笑語驅散了她心裡的忐忑,新得到名字的小涉砸吧小嘴,若有若無的微笑。
“……小涉。”
記憶如潮水散去,喃喃自語的聲音低不可聞,最終化作一滴晶瑩的淚。
“到了。”
狂躁的靈力張牙舞爪地布滿整個本丸,帶來燥熱和痛苦,踏下傳送陣的她凝起靈力,不得不直面侄子現在的困境。
“淨!”
*
許是親人之間天然就有親密的關系,藍色的靈力化作一張大網密密網住還想逃竄的紅色靈力,也讓它肉眼可見被安撫下來,徹底縮了回去。
小涉的氣息慢慢平緩下來,他在懷抱裡尋找熟悉的位置,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鶴丸國永帶着他們進了本丸,和一些緩過來匆忙過來查看情況的刀劍們打過招呼後,又安排他們去叫來藥研藤四郎過來檢查小涉的身體。
小林郁樹适時拿出一個監測靈力波動的儀器,随後和初次過來的陌生巫女坐下,而刀劍男士大典太光世則默默站在她身後。
半長的黑色頭發,如同鮮血般濃烈的紅眸,莫名幾分熟悉的眉眼。
鶴丸國永知道,本丸馬上将面對一個非常、非常不妙的情況。
“這位是若葉大人。”小林郁樹主動介紹到,“終于來本丸了,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這不是一個陌生的稱呼。
這是時之政-府目前的主力軍裡強大的審神者的名字,是一位靈力澎湃的陰陽師的名字,是——
懷裡再次沉沉睡去,眉頭散去陰霾,終于安穩下來的,他們的審神者的血親。
‘血親’。
刀劍們很清楚,這是無法割斷的羁絆。
不管是身為不會說話冰冷兵器時前代主人們之間血親的愛恨情仇,還是由同宗同名刀匠鍛造出來組成‘家庭關系’化作人身後的密切關系,‘血親’是這個世界上,比冰川還難融化,比岩漿還難冷卻的,最寶貴的羁絆。
更何況,小涉的父母都不在了,這位若葉大人牽線才讓時之政-府最終選中他們和小涉簽訂契約,他們才得以能撫養他。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位來到本丸的若葉大人覺得他們沒能好好照顧小涉,以‘血親’的身份提出要帶他走的話......
鶴丸國永給小涉蓋上被子的動作停止一瞬。
不。
現在要做的,就是避免這個情況發生。
快速閃過幾個念頭,鶴丸國永冷靜打消了最壞結論,主動開口:
“小林大人,還有這位若葉大人,很感謝你們今晚的幫忙,如此恩義,我們定會報答。”
“不,這沒什麼。”
小林郁樹接過燭台切光忠遞過來的茶杯,輕啄一口,“我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至于若葉大人——”
若葉若無其事的收回注視小涉天真睡顔的眼神,淡淡道:“畢竟是我的侄子,我不會坐視不管。”
藥研藤四郎檢查完小涉身體後又嚴謹做下筆記和備注,“靈力的波長已經穩定下來了,小涉大人的身體也沒有發燒了,隻是還有些累,在睡。”
“嗯。”
小林郁樹依然笑眯眯的,沒有說話。
鶴丸國永似乎也在認真端詳小涉的眉眼,而若葉,她本想擡手喝茶,最後還是放下了茶杯。
“這孩子現在的情況,你們能明白嗎?”
神情淡漠的審神者說出了這次事件的原因:“今天這個情況的根本原因是,他的靈力太強了。”
“而你們,數量太少,實力太弱了。”
大廣間裡原先還說得上和睦的氣氛一滞。
“這孩子的靈力...就算是現世,也是百年難遇的天才,母族是陰陽師一脈,父族也是有着大家咒術師血統,兄嫂在世時他就被觊觎,正是因為他的靈力還會不斷增長,需要一個能護得住他,能方便讓他安全将靈力運轉出去的方法,所以我才會讓他來這裡。”
“這孩子的靈力最是特殊。”
若葉的眼睛直直看向鶴丸國永的眼睛。
“不斷增長的靈力需要運轉出去,需要刀劍拿去用,不然就會像氣球一樣,就算是在漏氣,可那口子太小,遲遲無法洩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鮮豔深紅似血的紅眸掃過他們一張張神色凝重的臉。
“他就會像今天一樣,爆發,高熱,昏迷,乃至——”
若葉頓了頓,卻絕不會說出那個字眼,然後突然話語一轉。
“你們放心,我不會帶他走。”
她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看着怔住的刀劍們和式神,她再次說出這句話,一字一句,語氣平靜:
“我,不會,帶他走。”
若葉她自己也是審神者,接受了自己本丸刀劍們的效忠,自然也知道這些化作人身後的付喪神們有多忠誠,至于這個式神,她更不擔心,身為陰陽師的她很明白血之契約的牢固。
所以...她,不應擔心什麼。
萬華走前一步,提出了新的疑問,“小涉...什麼時候能擺脫這種危險?”
按照她的說法,完全依靠刀劍們練級是不夠的,尤其是修行過後的刀劍,想認真提升自己更是需要利用每一秒的努力,而萬華,他本就是京都本土難得的大妖,如果不是為了保護那些弱小精怪,他完全可以幫助對付羽衣狐,而這樣強大的大妖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卻是難上加難。
更重要的是,時間。
本丸的刀劍目前勉強維持和諧的局面,考慮到刀劍們的意願,暫時大家是輪班帶崽出陣,之後也會鍛出更多新刀,可......
“式神...如果有合适的式神。”
萬華有一個模糊的想法。
“他本就是要學陰陽術的。”
“直到他徹底能掌握自己的靈力之前,他需要不斷地将自己的靈力分出去來達到平衡的狀态,我自會教他陰陽術。”
“至于式神,這種事情,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若葉将杯裡的茶水一飲而盡,她轉頭示意大典太光世前去再去給小涉治療一下,就這樣不再說話了。
鶴丸國永低頭給小涉整理了一下衣服,對于她現在又開始冷淡的态度很是看不明白。
不過。
他承認自己在聽到‘不會帶走他’這幾個字時舒了一口氣。
瑩白的靈力亮起,照亮了幼崽的眉眼,恬靜的小臉似天使一樣可愛。
珍寶,要守護好才行。
*
反反複複确認小涉身上沒有任何問題了,得知那枚貼身帶的白玉還‘存活’的消息後,小林郁樹友好的提出了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