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出城,陣勢雖然比不得那日進城,但仍有許多尋常百姓來相送;或是過路張望,或是帶着小孩兒來看熱鬧。
出了城門,望得見城樓上的人——
缙帝陛下身體不适,便由璇玑閣範進鵬、宋澈等人代為相送。
看得見的,還有範進鵬的門生沈清之,他站在他們身後。
還有一人——碩林公主宗悅。
蕭晟知道,她是專程來送誰的。
......
使團走的是沅齊兩國間的古驿道,然而行進一月有餘之後,秋來雨頻,前路被突發的洪雨沖塌,隊伍被迫改走小道。
雨一連下了許多日,今夜仍是陰雨蒙蒙。
道路泥濘,車馬都是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前進,腳程慢了許多。
行經一處村莊,北缙的人建議今夜就此停歇,稍作整頓,幾日後等雨歇了再次出發,可南疆的人卻不肯,堅持要走過今夜。
兩邊人僵持不下。
車馬颠簸,又是一連幾日大雨傾盆,夜裡也未曾停歇。劉小刀顯然已經好些天沒睡好覺了,扯過缙國的譯員,直接劈頭蓋臉跟南疆人吵了起來,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
南疆人此時也在氣頭,那譯員說話急切,但似乎又為自己翻譯不準而焦急着。
側耳聽去,他們不同意在這個村子歇腳的原因竟然是他們的司巫覺得這裡陰氣濕重,預感有惡魂萦繞,于活人陽壽不利。
所謂司巫,大概就是巫師一類掌管吉兇蔔算的職位,婚葬安遷,出征遣使,都是需要的。
“搞了半天原來是你們怕鬼?!你們怕,小爺我可不怕!我還就命硬了!今晚我偏就要睡在此處了!”
劉小刀終于聽明白了那些個南疆人的意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在北缙從不會有如此潮濕的氣候,許多缙人連日雨中趕路,關節已是疼痛難忍,确是需要歇息整頓。
南疆人最後讓了步。
那司巫往地上拄了一拄那根藤木杖,嘴裡叽裡咕噜說了些什麼,又歎了一口氣。
譯員說,要住也可以,你們缙人自去那村子裡就是了,南疆人會在此處林木間等候一晚。
“去就去!”
......
兩隊人暫且分開了。
可真正下山走進了那村子,衆人方才覺得寒意刺骨——
不是天冷雨露重,而是偌大的村子陰森可怖,死氣沉沉,竟看不到活物的痕迹。
一道陰風刮來,就連喻和塵也禁不住頸間汗毛倒立。
方才進了村口,衆人便有些猶豫了。
“我們進去看看。”
喻和塵令其餘人在原地待命,自己和蕭晟去裡面看看情況,那劉小刀也要來湊熱鬧。
“我,我覺得跟着老大比站在那兒安全。”劉小刀兩手抱着自己,因為陰冷而有些發抖,小跑着跟上了喻和塵。
門窗緊閉的飯店門口,酒幌子不知為何缺了一大塊,被雨點打得噼啪響,在風雨中搖擺晃蕩。
有的屋舍似乎很久都沒有人居住,房門大開着,被風挂動吱呀作響。
蕭晟和喻和塵掩着鬥笠往前走着。
“這個村子,似乎荒廢很久了。”蕭晟緊握着手中劍,雨水順着他的胳臂,一直流淌下劍身。
“不,還有人。”喻和塵在滂沱的雨聲裡也聽到了前方屋舍裡人微弱的咳嗽聲。
他們終于找到了第一家有燈亮着的人家。
走進院子,就看到了一具馬屍橫陳在馬廄,眼珠青白外突,兩隻馬腿已被齊齊砍下,斷肢處腐爛發臭,蚊蠅圍繞。
這裡難道鬧了饑荒?可就算是殺了馬吃肉,為什麼要把它放在這裡?
蕭晟掩了口鼻,伸手在喻和塵身前擋了擋,示意他停下,而自己則繼續向裡走去。
喻和塵頓了頓,還是跟着他往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