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說,憑他們夷家在江湖上的交情和門路,他這師兄是真有錢,他竟不知夷憬琛什麼時候在丹安也置辦了一處府宅。
宅子坐落在街角,并不惹人注目,進門還有一方不大的院子。從擺設布局就看得出主人低調淡泊的品格,沒有什麼奢華之物,但也絕對五髒俱全。
安置下來後,喻和塵才發現他師兄領着的那小孩身上是新傷疊舊傷,才是最需要即刻停止趕路來靜養的人,至于他,他想走的話自然是沒人攔得住,隻是在丹安,他得到了些頗有意思的消息,于是便順着夷憬琛的意留了下來,做了被他伺候的病号之一。
話說這小孩兒真是古怪,喻和塵也是頭一次遇見這樣兒的。認識這麼些天,幾乎就沒聽見他主動說什麼話,還老是拉着一張臉,作為一個小孩兒蕭晟可真夠無趣的,簡直比上京那些老頭子還要古闆無聊上幾倍。
再比如說,在峽谷裡那些被他們的人俘獲的沙坦盜匪,蕭晟非要親自跟着押解到丹安縣衙,移交官府。親眼看着他們一個一個進去才肯回去,而夷憬琛一副無可奈何又習以為常的模樣。
晚間,隻有蕭晟和夷憬琛回來了。他們把原先随行的人都遣散了,也不知是去了哪裡。
三個人住三個卧房,夷憬琛的是單獨一個廂房,蕭晟和喻和塵的卧房雖是同一個廂房但中間隔着一間堂屋。
夷憬琛本來讓喻和塵在自己屋子裡等着,等他收拾完蕭晟那邊再去瞧他,可是喻和塵待不住,提前兩步過來湊熱鬧。
蕭晟坐在床邊,屋内隻有一盞明火。
小孩兒的右腿不僅有皮肉傷而且骨頭是折了,夷憬琛給他換了藥重新綁了個結結實實;而前幾日胳膊上挨了一刀也是皮開肉綻,纏了一圈又一圈挂在脖子上,好在這兒的骨頭沒斷,算是萬幸。
蕭晟對于自己屋裡忽然多出來這麼一個人沒什麼反應,甚至沒什麼表情。
“小公子年輕有為,不知令師尊諱?”
喻和塵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忽然想逗逗這個孩子。
蕭晟的目光轉移到了蹲在他面前的夷憬琛身上。
“很難想到嗎?”
蹲着的夷老扭身說。
一時間房間裡安靜得詭異。
真的有點難。
不是别的,喻和塵這個師兄,出身醫藥世家,也是藥老閣少年成名的高徒,論治病救人,那定是首先想到他;隻是論修為武功,實在是......
這麼說吧,當年他不好好練功偷跑出去還是喻和塵幫忙打的掩護。
水平是有點,但不多。
“我雖然不是什麼甲階乙階的神仙人物,教人啟蒙還是可以的。”
“小...蕭晟這孩子天賦好,基本事事一點就通,許多還能做到融會貫通,倒确實讓我自愧不如。”
夷憬琛接收到了喻和塵懷疑的目光,解釋道,隻是差點順口之下又喊了小世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教養之恩,自當沒齒不忘。”
沒想到少年一闆一眼很認真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倒讓夷憬琛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真有些羨慕你了。”喻和塵有些酸溜溜地拍了拍夷憬琛的肩膀,接着對蕭晟玩笑道:“小子,做他徒弟不如做我徒弟?”
......
“你不該那樣殺了他們。”
又是半晌沉默,夷憬琛都想怎麼開口替喻和塵解圍了,蕭晟終于開口,卻是夷憬琛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話。
但喻和塵這次立刻明白蕭晟在說什麼。
“我不殺他們,死的可就是你。”
喻和塵試圖提醒蕭晟自己幾乎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
“是。”
少年這次及時地作出了回答,但卻讓人呼吸一滞。
說罷,蕭晟緩緩垂下頭去,那片陰影裡似乎在掩藏很多東西。
張牙舞爪的家夥忽然間收了爪牙,變回了小貓。
喻和塵在那一瞬才覺得,蕭晟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小孩子而已。
夷憬琛連忙使眼色過來,蕭晟就是這樣,他有他自己的為人處世原則和堅守的底線,在他看來,即便付出更慘重的代價,也不應該違反律令擅自處置罪犯。但是這一次有些不同,他隻是更希望自己能直接死在那次打鬥中。
喻和塵雖然不知蕭晟突然的情緒變化是為何,但也識趣地不再多言。
安頓好蕭晟,兩人來到喻和塵這邊。
推開門,見夷憬琛竟也要跟着自己進去,喻和塵當即轉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跟着我作甚?”
“自然是治你的病!你小子别告訴我你不打算讓我看。”
夷憬琛瞪大了眼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正有此意,你快快回去罷!”
喻和塵幹脆關上門,兩人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你想都不要想,老頭子交代過的,你想死我也絕不可能讓你死我眼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