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幾秒鐘,治安保障員們把他們的警惕轉移到了那些海盜上,但是很快又不得不再分一部分到我身上——灰蟲子出人意料地趁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門口沖突上的時候,它悄悄靠近我,用巨大且粗魯的、不顧他人看法的力氣和方式,像土豆削皮一樣剝下了我的上衣。
它的前肢像推土機的厚重前輪碾過我的兩側肋骨,我試圖抵抗的念頭一出現就被兩者間巨大的力量差壓滅了,我松手讓它把衣服順利拿走,接着雙手環抱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盡力維持臉上傷心的表情,然後帶上一點驚訝和知道無法被原諒的悔恨。我低頭看向我裸露發紅的身體,身體直接接觸空氣讓皮膚對室溫的感知力都上升了不少。
我看向灰蟲子,它正仔細地翻看自己的戰果。
那确實是原本就屬于它的東西,我為了自己方便偷了過來;現在我穿的褲子也是它的,估計它等會兒也會剝走。
一瞬間我感覺到了疲累。
突然不想再拖拖拉拉應付眼前的情況。
我從它轉腦袋的動作判斷它朝我看了過來。但它一句話都沒說,就站在那裡,連擺弄衣服的前肢也不再有動作,它的身體像突然僵住了。
我轉頭看向治安員,開口問能不能把上衣借給我。
我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叫嚣着有不同程度的酸痛。
周圍人看向我的視線基本都在往下移,然後停留在我的身體中段——我意識到他們是在看我腹部貼着紗布的傷口。
之前換衣服的時候紗布上的血已經浸透了大半塊,幹的和正在變幹的混在一起連顔色都不是一緻的了。灰蟲子拿回去的那件衣服上應該也沾上了。
遠一點的年輕的治安保障員們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年紀稍長的那個鎖緊了眉頭,看看我又看看灰蟲子,威吓的姿态收回了半步。原先歎氣的那個治安員在同事們眼神的示意下不情願地慢慢摸上自己的上衣紐扣。
我提前朝他走近兩步,想去接他的衣服。隻是還沒等他解開全部扣子,另一件印滿卷草植物和大花的熱帶風情紅襯衫像小花蛇一樣靈活地擠過人群,最後輕飄飄地蓋在了我身前。我把視線落在衣服的主人身上,他先前喊着讓一讓讓一讓沖過來給我送衣服,自己隻剩一件白色工字背心,衣服送到後我們近距離對視,他站在我身邊腼腆地一笑,露出上面半排白牙。他的兩隻被曬成淺棕色的精瘦的指節分明的手分别捏着衣服的兩邊,幫我固定襯衫位置。我向他道謝,同時一隻手攥住衣服,快速把雙手接連伸進了袖子裡。他适時地收回手,想要站開一點;但為了讓黑制服們進來而壓縮的人潮恰好湧到我們這,他剛走開一步就被擠了回來,差點撞在了我身上。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有點尴尬,手舉在肩膀高的位置往我側邊挪,像是哪裡都不敢碰。我往另一邊的空隙擠過去,多給了他一點自在的空間。
好巧不巧,我的餘光瞟到了那兩隻追着我來的蟲子,它們正撥開人群朝牆這邊過來。
我不确定它們是否聽到自己同族的話重新認出了我。我擡起頭看向也被擠得靠牆的灰蟲子,考慮過後邊快速反手扣背後的扣子,邊矮身隐藏身形朝它擠過去,我拍了拍它的前肢,在它低下頭的時候認真地對它說:“你留給我一個聯系方式,或者我把我的留給你,衣服錢到時候我會打給你,我也可以把我的身份證号報給你留底。”我說話的語速和我的手速一樣快,向它表明我的立場,因為我不确定它之前看到我的傷口表現出的身體僵硬是震驚還是憐憫,或者是厭惡和嫌棄,所以我盡量用不帶感情色彩的詞語結束我的話,“我為了自己方便拿你的衣服确實不應該,但我确實是被綁架後逃出來的,當時确實是沒辦法了,我向你道歉。”眼看着那兩隻蟲子越來越近,我想催促它,但它卻慢吞吞地開始講:“這,你,你這樣也不應該……”我情急打斷它的話,直入主題報出我的号碼和身份證前段,我看了看周圍人和那兩隻蟲子與我的距離,我直接拉起它的前肢當着它的面把尾數寫在了甲殼内側。末尾我加了一句:“記得聯系我,如果我幸運地回了家,我會第一時間還你的。” 我轉頭看向那個借我襯衫替我救急的年輕人:“我的号碼你剛剛聽見了吧?記得聯系我,我把襯衫錢還你。”說完,我伸手分開人群,朝牆的另外一邊擠過去。
那兩隻蟲子果然是認出了我,我一動,它們就轉換方向加快了速度,企圖追上我。
我帶着它們兜圈子,不時蹲下身再移動,然後躲到其他體型大點的生物附近,但在轉移途中,我陸續聽到周圍在打電話的人突然沒了通信信号,信息也刷新失敗。這應該是海盜的小動作,他們切斷了船内與外部的信号,想擺脫之後星際警察的追蹤。但這也意味着船上的所有人都沒辦法尋求到外部的救援了,他們可能會在監視中待很長一段時間。我望着外圍的持槍的黑制服,考慮引起他們的注意從而限制那兩隻蟲子行動的可能性;但不排除他們不好說話,然後給我們都來一槍。
原本有幾個海盜分散開來在維持現場秩序,但因為人太多實際沒起太大作用,他們的聲音甚至傳不到對面的牆那裡。于是領頭的那個人終于忍無可忍朝天花闆開了一槍。“砰”的一聲,不少人抱頭尖叫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