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old medalist and Olympic Champion--The People Republic of China!”

明明剛剛已經哭過一輪，此時此刻，她們仍然鼻尖眼眶發酸。五個女孩手牽着手，一步跨上了最高領獎台。五個人，從左到右依次是段思捷、沈諾儀、季湘、林安、喬奕星。

鏡頭從她們的臉龐上依次掃過，留下五個少女年輕又青春的動人笑容。

“我做夢都沒敢想過真會有這樣一天。”喬奕星喃喃道。

“那其實就還算是想過。”季湘面向前方動了動嘴唇，無情戳穿。

“……”

“無論怎麼樣，”季湘下巴擡高一點，明亮的燈光照在臉上，“這一天是我們一起實現的。”

“是我們一起實現的，”林安接上她的話，“我們一起做到了。”

沈諾儀和段思捷偏頭看看她們，也笑起來。

“是我們一起走到這一天了。”沈諾儀輕聲說。

頒獎嘉賓入場，沉甸甸的金牌依次挂在了她們五個人的脖子上。這塊金牌是純淨的金色，比其他任何賽事的金牌都要更厚重，也要更加意義非凡。

“老天爺，我到這一刻才知道這不是做夢，我們真的是奧運冠軍了。”段思捷喃喃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摩挲着手裡的那枚金牌。這塊金牌上凝聚着團隊的力量，屬于她們自己，也共同屬于她們五個人。每個人一塊金牌，大家都成為了奧運冠軍，世界冠軍榜上會并排挂上她們五個人的照片，并且挂上象征奧運的五環标志。

真的，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是的，我們是奧運冠軍了。”季湘眼眶含淚，揚起笑容，“舉手敬禮吧”

這是她們約好的、排練過無數遍的亮相與緻謝。隻是在那時，她們不敢笃定這一套流程是否會最終在裡約的領獎台上呈現。

四年前的倫敦，女隊因為0.1分之差逆風翻盤失敗，沒能站上領獎台。四年後的裡約，女隊以0.1分力壓群雄，站上了最高領獎台。

雖然淚眼朦胧，但她們在這時候揚起最燦爛的笑容，向全場觀衆揮手問候并鞠躬緻謝。

她們向世界宣告勝利。

面向國旗，她們放下手裡的吉祥物與捧花，面對國旗立正。

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

奏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沒有任何事情會比這種時候更讓人有自豪感與成就感。國家隊的運動員，總夢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夠為國争光。他們在國徽的照耀下成長、訓練，期待有一天這面國旗能夠因為自己而升，讓全場聆聽中國國歌。

為了國家而戰，是根植在她們心裡的種子。

五星紅旗冉冉升起，台下的同胞們以她們為傲。

國歌奏響。

在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在這個潮濕的夏夜裡，鮮紅的旗幟在三面國旗之中率先升起。

胸前是金牌，背後是千千萬萬的中國同胞。

為國争光。

她們真的讓國歌因為自己而唱響在裡約的賽場。

升旗儀式完畢，所有人再次面向正面合影。淚眼朦胧裡，她們邀請身邊兩支隊伍一起站上冠軍領獎台照相。

五個人彼此對視，在望向面前攝像機的時候，她們似乎透過那些相機的鏡片看見了許多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周應天，鄧卓，顧凱，黃芸，李潇潇，這是全體教練組。

再一睜眼，姚晴，莫蕊兒，尹蕾，相繼出現，緊随而至的，安瀾、藍顔妍、陸璃、葉卓然、顧憶，還有本周期國家隊與省隊裡的所有隊員。

有無數人和她們一同走過了這個周期，付出了同樣的時間與精力，耗盡了一切心血與力氣為了那個共同的目标奮鬥。她們都在備戰裡約奧運會的四年裡度過了别樣的青春。

五個姑娘明白，走到這裡，除了因為天賦、能力、付出的努力比别人更勝一籌之外，更多了一份幸運。這個團體冠軍，是她們五個人拿下來的，但也絕不止她們五個的功勞。

這是屬于整個中國女子體操隊的榮耀。

·

頒獎典禮之後，是媒體采訪。

常規的問題她們應付得很自如，但冠軍隊伍總會受到更多的關注，發問的媒體一個接一個。終于快到結束的時候備采區烏央烏央的人裡突然沖進來一個影子，幾乎快要撲在她們身上。

确實也撲上來了。

葉卓然這個實習記者從媒體席的欄杆下鑽過來。體操隊的專訪安排在全部比賽結束之後，今天本來是沒有專訪錄節目的任務的，所以她所在的那個組本來沒名額到備采區來。

但葉卓然身份特殊，主任特批，允許她進場。

葉卓然緊緊摟住了五個姑娘。

“恭喜你們，恭喜。”葉卓然的聲音都在哽咽，“真的，太厲害了。”

“太好了，我們的夢想終于……終于一起實現了。”

“哭過好幾輪了，葉子姐。”段思捷看到葉卓然出現也忍不住哭腔了，“别惹我們哭了。”

葉卓然盯着她扯了扯嘴角，忍了忍，沒忍住，笑出聲了。

“……”

姑娘們帶着金牌、吉祥物和鮮花滿載而歸。

葉卓然坐在她們奧運村房間的客廳中央，拿出她的平闆不知道在倒騰什麼。

季湘看她越來越不對勁：“你這是要幹嘛？你是打算就地取材錄專訪嗎？”

葉卓然揚起一個無辜、懵懂但是美豔的笑容。

“那咋辦，”葉卓然調出來錄音和視頻，“給你們男隊決賽媒體席的票，比賽前冒着違規風險來給你們打氣，怎麼樣，幫我一個獨家算得上還我個人情？”

沒人能對葉卓然的笑容有拒絕的能力。

“你這不違規嗎？”林安坐下來，“還是算準了我們睡不着？”

“哎呀，你們當然睡不着啦。”葉卓然坦然地往沙發上一靠，“我當年比完團體賽，無論是奧運那年還是14年都沒能回來就睡覺，我懂你們。”

“你這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沈諾儀笑着說，“問吧。”

葉卓然神秘地笑了笑，打開了個視頻。這是個紀錄片，時長将近四十分鐘，葉卓然直接拉到最後一段。

叮咚清脆的鋼琴曲首先流淌出來，之後依次呈現了她們五個人的畫面。

每個人都記得這裡。當時記者來跟拍過挺長一段時間她們最後的訓練，也做過采訪。她們雖然知道這是做紀錄片，但最後的階段她們已經每天都被訓練填滿，沒能看見成片。

“煽情是吧，别來這招啊！”喬奕星試圖抵抗。

葉卓然沒出聲，視頻開始播放的時候，五個人就都噤聲了。

屏幕上的字體緩緩随着人像出現。

【季湘 17歲—新生代全能王渴望冠軍領獎台。】

“既然站上了這個賽場，當然就想拿冠軍嘛。”畫面是季湘在自由操訓練裡，正好截取了她向天空揚起笑容，慢放的舞蹈全然展現了她的明豔與魅力。

鏡頭一變，她的y900紮實地釘在了地面中央。

“其他國家的對手當然很強，但我覺得我不比任何人差。”

季湘記起來，這段采訪大概是在最後大集訓的第一次隊測之後錄的。那天測試她失誤不少，平衡木掉了兩次，沒拿到全能第一。結束後記者采訪，她不想哭，但她不甘心。

這段頗有野心和魄力的宣言就被記錄在那個時候。

“我想拿冠軍，而且我想和大家一起站上團體領獎台。”

【林安 17歲—世界冠軍想在奧運再創輝煌。】

“我希望能有新的突破吧。我不想辜負我自己，我也想努力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待。”畫面剪了林安的高低杠和平衡木訓練。是她那組标志性的連接，滞空十足的換杠和騰躍空翻，被鏡頭捕捉慢放，她好像真的是在空中飛翔的靈巧燕子。

畫面一轉，林安精緻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那是平衡木上，她如同天鵝一樣揚起脖頸，優雅的近木舞蹈。

“我相信我的水平，也相信我的夥伴們。單項、團體，我希望都能有成就。”

林安看着視頻中的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采訪時候是一個普通的訓練日，那時候她剛剛恢複好最高難度的高低杠和平衡木，否則還真沒底氣這麼狂。

【喬奕星 17歲—創造曆史的人渴望再次突破曆史。】

“我覺得做好我自己就夠了。”喬奕星的聲音伴随着她在訓練裡成功的“喬奕星跳”出現。喬奕星悄悄地掩住了嘴，不想讓情緒被洩露出來。

那次的采訪也是她千辛萬苦恢複這個動作的時候。在此之前她的腰傷一直阻礙T900在正式賽場上登陸。直到集訓末期的最後一場隊内測驗，她都沒能正式在賽場上完成。

可是，她當年創造這個動作的時候，那場世界杯的命名也是第一次在正式賽場上完成。

“我的首要目标是幫助大家一起站上領獎台吧。我覺得隻要想做，隻要敢做，就沒什麼不能實現的。”

喬奕星從來不說大話，但她相信，隻要做好自己，就足夠突破曆史。

【沈諾儀 18歲—用最高難度挑戰世界之巅。】

畫面切到沈諾儀的時候，是她在平衡木上完成了G組最高難度後直360，并且穩穩地釘在木頭上。畫外音是沈諾儀溫和的聲音：“能夠站到這裡，我很榮幸。所以我希望能用我最好的姿态去完成這場比賽。”

沈諾儀的采訪是在正選名單公布之後。直到此時，她依然語氣平和，看不出多少激動的情緒。不急不躁是她的性格底色，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平衡木上走得更穩。

下面那個鏡頭是沈諾儀在自由操裡完成的立轉1440，鏡頭裡的她笑起來，接上一段舞步。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覺得我們一起就能赢。”

原來沉穩也從不代表示弱。

【段思捷 17歲—青奧冠軍破繭成蝶，期待奧運再次創造新驚喜。】

視頻裡，十五歲青奧會上段思捷在跳馬跑道上助跑上馬，十七歲的段思捷完成了T720，穩穩地站在了落地的跑道中央。

“我從未覺得之前走過的是彎路。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有意義。”十七歲的段思捷，在最終獲得正選名額的時候，終于坦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鏡頭一轉，段思捷後直兩周從高低杠上翩然落地，甜美的容顔浮現如釋重負的喜悅。

“所以，我也很期待如今的自己會帶來什麼樣的表現。我希望是驚喜，更期待和大家一起創造勝利。”

十七歲的段思捷已經長大，她等待着綻放的時機。

視頻結束，大家陷入帶着感動的、長久的沉默。

葉卓然微微笑着：“作何感想啊各位？”

季湘輕聲道：“這算是call back嗎？這時候給我們看奧運前的采訪？”

喬奕星想哭還在嘴硬：“一身雞皮疙瘩，天呢。”

那其實國内官方媒體給她們剪的奧運宣傳片。葉卓然使壞，她們想讓放完的時候卻隻給她們放了最後的一段。美其名曰等到全都比完賽，當做驚喜。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都不會上網，找不着這個視頻？你這裝神秘也太劣質了。”

“其實也不是。”葉卓然說。

她今天來根本就沒做什麼獨家專訪，甚至說根本就沒想采訪。她隻是單純地和她們一起慶祝一下這個太難得的時刻。在視頻裡，那些在奧運會前她們對着鏡頭說出的期待和願望，那些說出口或藏在心裡的野心與夢想，在今天都得到了滿足。

這段視頻對她們來說，是自己目标達成的見證，也是對她們之後比賽的激勵。

這是她們人生中難以忘懷的時刻。

“我隻是想來蹭一蹭你們的喜悅時刻，算是滿足我自己的一點私心吧。很幸運，我見證了這個夢想實現的瞬間。”葉卓然看了看表，知道不能影響她們休息。“後面我們還會負責其他項目的專訪，所以我不一定有空來了。有幾句話想跟你們說。”

“你們在之前的采訪裡都說，想和大家一起站上團體領獎台。今天這個願望已經完成了。所以祝賀你們，你們已經都是奧運冠軍了。”

“這場仗的勝利，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們自己，都會為自己感到驕傲和興奮。但别忘了，我們後面還有五塊金牌的角逐。你們這四年，或許更久時間付出的努力，值得好上加好的成績。今天的興奮，我希望能夠變成你們在後面單項比賽的動力。團隊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别放松，也别自滿。你們其實都有個人項目的目标對吧。也還是得為自己努力一下。”

五個姑娘已經明白了。

這才是葉卓然今天出現的目的。這支年輕的隊伍初出茅廬，已經抵達了巅峰。年輕的運動員們很難不因此而驕傲，也确實值得自豪。那股興奮勁兒是動力，是好事，但也有可能成為之後幾場比賽的阻礙。這時候，要她們冷靜下來，戒驕戒躁，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她們都是有能力在單項決賽裡做出更高成就的運動員，如果因為心态問題失利，那就太遺憾了。

這支隊伍裡沒有比賽經驗非常豐富老将帶着，葉卓然仍舊接過了這個責任。

“不過無論如何，最難的這關過了。之後的比賽，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如願。”

在團體比賽上，葉卓然看到了這支隊伍雖然年輕，但是比賽風格沖勁十足，沉穩老辣。就是這樣的魄力與心氣，加上積澱下來的實力，把她們送上了最高領獎台。作為前輩，葉卓然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再囑托的了。

此時此刻，唯有祝福與信任。

“你們也一定要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