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的時間,足夠藍顔妍讓賽的消息傳遍運動員隊伍。
全能決賽在下午開場。
季湘林安沈諾儀都氣得夠嗆,也不顧及有沒有鏡頭和旁人聽見,直接開罵一組教練和閩省教練。
段思捷和喬奕星當着鏡頭摔了東西,兩個人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對着媒體說“閩隊教練逼着我們組的隊員讓賽!”
媒體都吓呆,李潇潇趕緊把她倆拽走。
沒有直接上頭怒斥國家隊主教練,也算是聰明。李潇潇心有餘悸。藍顔妍已經出現意外,經曆過昨天誰都知道壓在她們頭頂的大山有多大威力。她理解兩個小姑娘為了朋友打抱不平,但她們不能再把自己的前途賭上出問題了。
姚晴莫蕊兒和尹蕾三個老将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分析什麼,偶爾能聽見幾句罵聲。
安瀾和秦雪也一直皺着眉在讨論,顯然也不是很愉快。
賽場的氣氛和往常劍拔弩張的緊張不同,今天充滿着怒火和憤懑,藍顔妍的事激怒了太多人。然而被讓賽的那位在全能第四組,此時倒是很坦然。她沒事人一樣等待着比賽開場。
全能前六位在第一組,現在準備跳馬。
第一組的順序分别是季湘、姚晴、沈諾儀、林安、安瀾、段思捷。
藍顔妍本該在第二組首位,現在由第八名的喬奕星頂上。後續的名次都往前推進一個。
大家已經在做跳馬的熱身。這部分是顧凱負責。鄧卓到第一組來看段思捷,邊上的黃芸站到一起。
沉默許久後,黃芸先開了口:“顔妍,現在怎麼樣了?”
鄧卓歎了口氣:“我連夜寫了轉調申請,把她轉到湘省隊來。以後不能讓她受這種委屈。”
黃芸點點頭,但又擔憂地問:“那現在呢,你和潇潇都要管比賽,她自己一個人待着?”
鄧卓搖了搖頭:“我讓許默帶着呢。你記得吧?之前閩省的主教練。後來帶着姚晴來的國家隊,但倫敦之後就走了,現在在帶湘隊呢。她和顔妍也熟悉一點,之前顔妍在省隊就是她帶的。我拜托她,之後國家隊奧運集訓的時候,如果轉調沒下來,也先把顔妍帶在湘隊練着。放假帶她一起回家。”
黃芸松了口氣:“還是你想的周全。”
鄧卓雖然看着粗枝大葉,但其實心思非常細膩體貼。訓練裡面,他技術過硬,方法正确,也在訓練和生活上都能為隊員想得很周到。他是個無可指摘的好教練。此刻卻因為沒能鬥過旁人為自己的徒弟争取到公正的機會而懊惱至極。
黃芸想寬慰他:“我跟老周聊過了,雖然說我們有全錦賽如果缺席兩場就自動退出大名單競選的規定,但是老周說那是因為傷病問題而制定的規則。關于這個條款他可以跟領導再商量通融,顔妍這個可以特殊處理。所以如果到最後藍顔妍的分數依舊是第10名,我們依舊能夠讓她入選。”
現在藍顔妍唯一的機會,是等待着楚莉出現失誤,等她再在全能決賽和平衡木決賽裡砸鍋。然而楚莉沒能進全能決賽主要是高低杠和自由操的失誤太誇張,各摔兩次。隻要決賽稍作調整就能避免。對于楚莉而言,全能加單項拿到50分積分,問題不大。現在,藍顔妍的命運掌握在别人手中,并且希望不大。
“謝謝。”鄧卓的面色依舊悲傷也無奈:“當初要是我執意不要她,把藍顔妍留在你組裡,是不是,是不是她還能有機會比賽啊。我太蠢了,連本該屬于她的機會都搶不來。”
話題又繞回黎明的時候。黃芸歎了口氣:“是我的話,昨天那種情況,我也沒有辦法。”
“老鄧啊,别鑽牛角尖。錯的不是你,錯的是省隊和程雙啊。”
比賽開始,對教練來說,再多的情緒也要咽回去。
全能決賽積分高,對于單項上優勢不大的運動員而言,全能是為自己争取到高分的有利機會。
季湘作為資格賽的全能第一,率先上場。萬事開頭難,她自從資格賽做出來900之後就對這個動作掌握得越來越順了,她也不需要在上場前反複深呼吸調整自己的緊張狀态。
說白了,成功過,就不怕了。
全能第一組出了兩個y900,這是此前都從未有過的盛況。
安瀾和季湘的900都獲得了6.3+8.9的分數。雖然質量還有待提高,但提高的是0.5的難度分,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跳馬是比得最快的,第一組的第一輪結束之後,那邊高低杠還有兩人次沒比完。一組的人站在一起閑聊。
“哎,安瀾。”段思捷實在是憋不住自己的探知欲了,“你們組的楚莉到底什麼背景啊?這能讓省隊和程導都這麼舍得給她出力呢?”
這個問題她今天早上入場前就已經問過姚晴了。但姚晴表示并不知情,楚莉進省隊的時候姚晴早就在國家隊了。不過據姚晴說,她認為主教練程雙是一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他是個完全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作為行為動力的人,也就是說哪怕楚莉沒有任何背景,程雙也能為了那塊具有渺茫希望可能的單項奧運冠軍而做出這一切。
雖然她并不知道程雙是如何光明正大完成這一切并且在此後不被追責,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因為這樣的事也并不是第一次發生。
她甚至敢說,如果不是空降主教練改變選拔方式,今天即将進入名單的人将會有半數以上來自一組,而絕沒有可能是她們三組。
安瀾搖了搖頭:“沒聽說。普通家庭吧,也沒啥特别的啊。楚莉就是比較喜歡在教練那撒嬌。我們都怕程導徐導,但是她不怕,經常去跟他們套近乎。但這也不能左右程導幫她明搶奧運大名單席位吧?”
安瀾和她們在世錦賽之後關系緩和,此時安瀾樂意解答她們的問題。但更有一個原因是,搶名額的讓賽來得來恐怖,這讓所有人都擔驚受怕,如果被退賽的不是藍顔妍可能會是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這種被迫離開、退出競争的方式,比自己實力不足最終落選,要難以接受得多。
她們聊到一半準備轉場去高低杠,正好全能第四組的人比完自由操轉項跳馬。
第一組和第四組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擦身而過。
似乎有什麼魔力一樣,第一組的六個人竟然不約而同地停下,看着楚莉綴在隊尾,從容自若地走過去,目光看都不看她們一眼,走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嘴角還輕輕扯了一個笑。
段思捷貌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沈諾儀眼疾手快給捂住了,把她半推半拽弄走了。
“你是不是還嫌不夠事大?”沈諾儀從來也沒覺得換到高低杠的這段路這麼長,“你現在找她的事除了給自己找氣受有什麼用?給我好好比賽。”
第二輪的高低杠是這一組大部分人給自己拿高分的關鍵項目,換到這邊之後也就都沒了考慮其他事情的心思。段思捷也嚴肅認真起來。
這畢竟是決定最後誰能進大名單的比賽。沒人會在面對自己的前途時還不全神貫注。
場内播報聲響起來,第二輪正式開始。
“我去,怎麼又是你第一個?”段思捷沒事找事地瞪着準備上場的林安,“你知不知道你這個7.9做完之後給我們多大壓力。”
“這能怪我嗎?”林安表示無語,她委委屈屈說,“我也不是故意要給你們壓力啊,誰讓我跳馬最差。”
當林安裝委屈裝可憐的時候往往是最可怕的時候。因為她下一秒說不定就會出其不意放一個大殺招。
“你說你惹她幹嘛?”季湘瞪了一眼段思捷,“你信不信她今天給你做個8.1看看?”
段思捷悻悻地做了個縫合嘴巴的動作。
林安倒是沒打算做8.1的全部理論難度,她自己在訓練裡的成功的概率都不算高。面對至關重要的積分賽和勝券在握的積分,這時候她不會選擇冒險。
不過全能決賽,她覺得自己可以嘗試一下新花樣。
當林安真的做了她的那個五個動作連接的時候,段思捷傻眼了。季湘不嫌事大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看被我說對了吧!”
林安簡直跟蕩秋千一樣。那些動作連起來連飄逸輕靈這種詞彙都不好一以概之,她真的像是在飛。
并掏360,并掏shapo,騰身屈體特卡,pak空翻,蹬杠shapo180。
每個都不簡單,把它們連上需要極其恰當的時機。可她卻每一個都不急不躁,交代清楚之後再去完成下一個,卻又每一個都連得輕松而有力。
滞空性、高度、空翻姿态、擺浪位置和轉體角度,這五個動作做完竟然沒有絲毫變形。
這真的太強悍了。
鄧卓忍不住對邊上站着的顧凱說:“你瞅你們組小林,哇太厲害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高低杠。她這個水平真的太高了。咱們這周期算是撿着寶咯。”
“嗯嗯……嗯。”站在台下的顧凱沒那個感慨的心情,他全神貫注地盯着林安的動作,隻覺得自己緊張得大概比林安的心理素質還要差了。很簡單,原因就是,林安今天做前面這串五個動作全連,又沒有知會他。
顧凱在心裡祈禱,我的小祖宗你對自己的體能有點自知之明下法就别連啊我求求你求求你……
興許是林安和顧凱心有靈犀,也興許是林安對自己的體力有充分的認知,最後的兩個E轉接前團兩周180下法她确實沒連,甚至還多了一圈大回環才帶起最後下法的高度。
可想而知,體力還是欠缺了。
顧凱終于呼出來一口氣。
林安下場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和奔赴而來的隊友們擊掌擁抱,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幽幽的:“下回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
剛剛在場上技驚四座耀武揚威的人頓時慫了,連忙道歉:“對不起顧導我真的錯了。”
林安陡然轉身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顧導,我下次一定會跟你商量的!我保證!”
“多少個下次一定了!”
呵呵,我什麼時候這麼沒出息了。顧凱在心裡罵自己。可他就吃這套。
更何況林安也成功了,而且也沒有逞強,最後下法還學會了根據自身的狀态調整。
所以顧凱隻能拍了拍她肩膀:“行了小祖宗,下次提前告訴我吧我求您啊。你的教練心理素質沒你好,所以放過他吧好嗎?今天做得不錯,再接再厲吧,啊。”
于是林安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她也為自己剛剛連上的那個連接而感到自豪。這又是屬于她的、旁人難以企及的傑作。
時間過得很快。
今天的全能比賽相較于昨天的驚喜連連,似乎變得比較平淡。它似乎比往常每一次全錦賽都要更加波瀾不驚。可能也是昨天藍顔妍的事情一出,讓大家的心思都有些分散,賽場的激烈氛圍反而淡了。十人名單呼之欲出,比到現在,很多人尤其是省隊的部分成員,動力已經沒有了。
季湘和林安擡眼看着目前的過路成績單。
三輪已經結束了。
目前季湘依舊排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