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不同于平常的、犀利精明的目光。她就這樣盯着賽場上的奧莉薇亞，眼底躍躍欲試的興奮與勢在必得的自信像一匹即将占據廣袤領地的小狼。

林安站在她邊上，很鮮明地感受到季湘眼神的變化。或者說，這才是撕開平時外表的真實的季湘。她好勝又好戰，期待着把一切其他妄圖霸占她的地位的人全都踩在腳底下。林安一直認為，季湘表面沒心沒肺與時常自嘲謙虛的外表下，藏着真正的高傲。她的驕傲不容亵渎，一旦有人挑戰，她必然以十倍反擊。

季湘是生長在荊棘叢的帶刺玫瑰。

俄羅斯人具有天生的藝術感，奧莉薇亞是其中的典型，修長的身形做動作自帶優雅和藝術的感覺。她的天鵝湖幾乎有原版芭蕾編舞的風韻。但因為空翻難度實在太大，她沒有辦法完全平衡舞蹈和技巧，舞蹈動作略顯敷衍。

第二串，阿拉伯團兩周，一個E組的動作。由于是超前落地，落地時她的目光和場邊季湘的目光直直地碰上，電光火石間季湘竟然品出了挑釁的味道。

中間一串舞蹈動作沒有變，但季湘隐隐有預感，她要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第三串上了團身旋720，又是一個H組。

資格賽裡她這裡做的是前團兩周轉體180，一個F組的動作，看來現在是準備沖刺6.7了。奧莉薇亞什麼都不想管，她剛剛被Z國隊搶走了原本早以為是囊中之物的平衡木金牌，自由操她必須血拼到底。

最後一串用了快速快速1080結束。

本賽季首個6.7難度的自由操成套，完成了。

奧莉薇亞快樂地和全場揮手示意，能看出來她自己也很興奮。俄隊教練一下子把她摟在懷裡。官方的轉播預測道：“這是今天全場的最高難度，而不出意外，第一個出場的奧莉薇亞将鎖定這枚金牌。”

季湘默默地熱身。

她和林安都屬于身材比例非常好的那種，雖然身高實際上不高，但身條纖細，腿相當長，看上去都像高個子。她在場邊穿着運動服把後腿拉過頭頂的時候都能讓人驚歎這個動作的美感。

林安也不例外，即使每天看她做，還是無數次會被她的“季湘轉體”驚豔到。

季湘就保持着這個姿勢等待着奧莉薇亞的分，林安替她腰疼。

她終于把腿放下來的時候奧莉薇亞的分數也出來了。6.7+8.5，一個絕對不低的分數。但是，這是一個留給季湘挑戰空間的分數。按照資格賽的發揮，她的得分是比這個分數更高的。然而e分難以預測，畢竟不可能場場都打8.8，現在這個情況，對她的成套完成程度要求極高。

季湘絲毫不見懼色。

賽台時候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恐懼早就不知道被她抛在哪裡了，她越戰越勇，來不及想那些有的沒的。

即将上場的喬奕星看到這個分，拍拍她的肩：“打敗奧莉薇亞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努努力拿個銅牌哈。你們真的太吓人了。”

季湘笑着推她：“趕緊比你的去！”

雖然嘴上說吓人，喬奕星并沒有真的怯場。她是本場第三個上，難度分在隊測和資格賽裡都完成了6.4，是她目前拿出來的頂格難度，但在理論上還有更高的提升空間。在她這種簡單心腸的世界裡，還暫時沒有過因為對方太強而害怕的情況，她一直覺得自己挺牛的。

她是國家隊為數不多能做出G/H組以上大空翻的人。因為跳馬導緻的腰傷讓她的後直兩周今年一直在坑裡沒登錄，這才始終都在做後直1080，否則難度還能再往上走一點。

喬奕星開始她的成套，自由操音樂選自《卡門（序曲）》，節奏風格很快的一首音樂。

喬奕星不是很會跳舞，但跟着快節奏的音樂蹦一蹦還是可以的。她的優勢是空翻。

開場串，團身720旋！

H組的大空翻，本周期Z國女隊第一個在正賽中比出來的H組。

“好高啊，天呢。”林安在邊上感慨，“她好像在飛。”

季湘意味深長地看她兩眼。

林安知道她是在反擊自己剛剛在平衡木的時候嘲笑她，那眼神裡明晃晃寫着“你看看人家的團身旋720，再看看你自己天天跪的團旋360”。

林安自知理虧，白了她一眼不說話。

“哎呀哎呀，回頭你提提你那個難度，我其實還挺喜歡你新的那套舞蹈和合樂的，音樂我也很喜歡，不拿上世錦奧運秀一波可惜了。”

林安表情複雜：“我好榮幸，我跳舞跳得居然能被你誇。但你們倒是給我讓讓地方啊，我都還沒在國外比過自由操呢，資格賽都沒讓我上過。”

季湘笑着摟她。

喬奕星的第二串是個轉正了的1260接前屈，到了音樂的中段，做了蹲轉的720和立轉1080，一個D一個C。她在轉速上不算很快，這種轉體都有點hold不住，大家做的立轉1440她就更做不出來了。喬奕星是Z國隊少見的靠技巧難度彌補舞蹈難度的。

後面兩串是後直1080和後屈兩周。以她的能力這套動作還沒有到頂，但已經擁有了6.3這樣很不錯的難度。她的出現幫助Z國隊在跳自兩個項目上彌補了巨大的虧空。

她的分數很快出來，6.3+8.5。還不錯的一個成績，完成分和剛剛的奧莉薇亞一樣。

但喬奕星不甘心：“我剛剛明明做得很不錯嘛！我覺得我打8.8也不是不可以。”

鄧卓差點一巴掌呼她腦門上：“你自己看看你那個舞跳的，還8.8？！你把你的舞跳成和小季一樣再來說什麼8.8！給你8.5都是擡舉你！”

喬奕星嘻嘻哈哈和鄧卓打鬧。

這個分數大概會鎖定領獎台，不過幾率最大是銅牌，這和她預期的一樣。一金一銅還拿了命名，她現在又放松又開心。

現在本次世界杯所有的懸念都在季湘身上了。

林安輕聲問：“你上6.7嗎？”

季湘搖搖頭：“可能會上6.6，把依柳辛加上。轉體的連接還不穩也不合樂，會影響我的完成分。”

她沖林安狡黠一笑：“她說我不靠實力運氣好，我這次還偏要拿完成分再赢她一遍。”

林安：“……”

她就是故意的！

季湘這隻狡猾的小狼，明明可以上到6.7更穩妥地赢下，可她偏不，她偏偏要壓一點點難度，賭自己的完成分一定能勝過奧莉薇亞，在挑釁她的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威懾力。

“快去快去！你别把自己玩丢了！”林安把她推上賽場，心裡默默為她捏一把汗。完成分這種東西太主觀，她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這裡的，可季湘卻有種笃定的力量。

季湘亮相，優雅邁步在場地中央擺好姿勢。

她眸子壓緊，嘴角淺笑，沒人不會為我的舞蹈折服。

和喬奕星不同，季湘的舞蹈難度幾乎拉滿，這也對她的體力提出了巨大的要求。這也就是有些儲備動作，比如喬奕星剛剛做的H組團身720旋，她在冬訓裡同樣完成過，但是如果加入成套，那最後一串和這個動作後面編排的舞蹈幾乎就廢了，于是隻得作罷。

音樂開《Hall of fame》響起，她頓了兩秒正式開始舞蹈。

從中央到邊角，這段舞蹈每一步都踩在重音節拍上。邊角和舞蹈融合，在大家還沒有注意的時候就跑出去，幾乎沒有停頓準備的時間，後直兩周！

後直兩周後迅速接上卡點的舞蹈，她跑起來的兩步像是要把全世界攬入懷中。

從邊角開始的又一個串，踩着點落地的後直1260，這簡直不是人能夠做到的。

季湘真正的大招其實是她的舞蹈串。

音樂進入慢闆，她在場中間，随着音樂做了一個立轉1440，軸非常正，然後迅速接了一個漂亮的依柳辛。兩個跳步仿若奔向屬于她的殿堂，落地後阿提丢720度，轉正後落踵，在下一個重音節拍的時候拉起後腿，手臂伸展，整個上半身形成标準的水滴形，一點不差地完成了三圈轉體。

屬于她的季湘轉體！

下一串鼓點迅速到來，她将自己融合到音樂的每一個節拍中，再次到達邊界。

後直540間接前直900，舞蹈串聯起步伐，最後一串後團兩周，穩穩落地了。

音樂進入尾端，她依然沒有絲毫放松，整個人仿佛就是音樂裡那個冠軍，直到音樂重音結束，她同時定在原地。

沒人能不為她折服。

這是技巧與舞蹈完全融為一體，而整支舞蹈又和音樂完整地契合，沒有露出一丁點不和諧因素。

完美的一套自由操！這是應當值得最高嘉獎的表演！

季湘一下子卸了力，喘得有點狠，保持優雅和裁判觀衆亮相收尾。

她明眸皓齒，在運動過後白淨的臉上的紅暈更顯得明豔動人。要不是這是競技賽場，她的顔值都足夠給她加巨大的分數。

下場的時候沒忍住握拳低低吼了一聲。

這是套很漂亮的成套，她完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官方解說和現場的各國解說紛紛感慨意外，都還在感慨回味她這套自由操，大屏上不斷重複播放着她剛剛的四串和舞蹈動作。

季湘一偏頭，目光再次和穿着白底藍紅花紋隊服的奧莉薇亞相遇。

她的目光平靜，沒有什麼深意，一眼望過去就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你輸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分數榜上。

等待分數的每一秒都變得漫長。

6.6+8.8，又一個8.8的完成分！同時也是毫無懸念的第一名！

季湘一臉“我就是這麼牛逼怎麼辦呢”的模樣欠欠地笑起來，兩手一拍和林安與喬奕星擁抱。

Z國女隊在墨爾本站由三個小姑娘包攬了全部四項的金牌。

Z國的解說在頻道裡激動地評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至此，首戰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