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璃選在了她們出征前兩天離開隊伍入院手術。醫院離訓練館不遠,條件也不錯,應該是因為運動隊都在一層,還有專門的屋子做了茶水間,裡面有電視,方便在醫院治療的運動員們觀看比賽或者其他的娛樂活動。
荷蘭鹿特丹和北京有七個小時時差,所以如果晚場比賽隻能熬夜看,但無論是小隊員還是要做手術的陸璃顯然都不是能看直播的人,前兩天的預賽和全能決賽隻能在第二天知道結果了,揪着個轉播來看看。
本次比賽的國家隊派出的是姚晴、莫蕊兒、顧憶以及二組的紀煊,奪金點在高低杠和平衡木上。
等到了陸璃做完了手術吊着胳膊能挪到茶水間的時候,已經是全能比賽後的第二天了。
當天賽程是跳馬和高低杠,高低杠在荷蘭時間早上十點比賽,恰好是北京下午五點,是個難得能趕上直播的好時間。正好又是周末,林安和季湘過來看她,就打算蹭着醫院的直播一起看。
但又是那麼不巧,茶水間有人了。
陸璃無奈笑了笑:“怎麼辦,人家先來了,咱們可能得回去拿手機投屏了。”
屏幕上放的是射擊比賽,也是同期在美國開賽的射擊錦标賽。林安和季湘扶着陸璃,林安盯着玻璃裡面那個模糊的人影,怎麼看怎麼眼熟。
林安還在瞅裡面那個人,順嘴說,“射擊應該快比完了,沒關系。”
“?”陸璃眨眨眼,“你對射擊還挺關注啊。”
“哦,她哥哥是……”“哥?”
季湘本想向陸璃解釋的話音被林安一句清脆的呼喊截斷。
季湘和陸璃:“?”“啊?”
無視身後兩個還懵着的人,林安兩步跑到自己哥哥面前,還沒說話呢先撲上去扒人衣服,“你怎麼在這?你哪裡受傷了?”
一向文靜溫柔的林安突然像個小流|氓,把身後的陸璃看呆了。
林安被哥哥出現在醫院吓了一跳,滿心隻想着“哥哥别受傷”,也顧不得邊上有沒有人,直接上手從頭到腳摸了一遍,發現沒有受傷的痕迹之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錘了男生肩膀一下說:“你真的吓死我了。”
林安一轉頭一驚,從哥哥身前蹦開,因為她終于發現他身邊還坐着一個纏了半個肩膀的男生。
林安的親哥,國家射擊隊最年輕的種子選手,林揚,被妹妹這一出鬧得出其不意,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渾身上下摸了一遍,在周邊三個完全懵圈的人視線底下紅了臉。
“我隻是來探視,我什麼事都沒有……”他弱弱地解釋了一句。
林揚把妹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把林安摟在懷裡,站起身和門口愣住的女孩們打招呼,“小湘。”季湘跟他點頭,“小揚哥好,這位是我和小安的師姐,陸璃。”
林揚看陸璃右手纏着繃帶,伸出左手和陸璃輕輕握了一下,“你好,老聽小安提起你,今天終于見到她偶像真人了。”林揚笑起來,“我是林安的哥哥,林揚,射擊隊。這位,許舒,我兄弟。”
林揚側身露出被綁住半身不好站起來的男生。男生沖陸璃和季湘揚起一個笑容,“你們好,我是許舒,射擊隊的。”然後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傷,“不好站起來,見諒。”
季湘這才注意到許舒是個非常帥氣的男孩。在她從小到大見到過的為數不多的男生之中,她原本以為林揚這種長得标緻又清秀的玉樹臨風的少年已經是男生顔值天花闆了,但許舒顯然有一種更加成熟的氣質,豐神俊朗又陽光帥氣。
茶水間沙發不大,她扶陸璃坐下,蹭到賴在哥哥懷裡的林安身邊,“你剛才夠彪悍啊。”
林安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捅了捅哥哥的腹肌,嘴硬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林揚一隻手把她胳膊鎖住:“今天體操世錦賽嗎?正好射擊已經快結束了,你們看吧。”
林揚是個寵妹狂魔,見她們過來就知道估計是今天有比賽想借用電視看直播的,但可能是為了想多陪陪妹妹,他并沒有提到離開。
“你們要是不方便走,就在這裡吧,帶你們欣賞一下高低杠。”陸璃笑起來,沒讓剛剛林揚的話掉地上。
她一笑威力十足,充分展現了當年她世錦賽第一次出道還沒比賽就被評為“東方美人”的魅力,漂亮得晃暈了在場其他四個人。
“我想起你是誰了,你是網上評的‘高低杠女王’對不對?”許舒和她搭腔。
許舒作為射擊隊的中流砥柱,實際上是相當專注于自己的項目,并不怎麼看體操,但他對陸璃本人的印象還挺深刻的。2011年,競技體操和射擊的世錦賽都在日本舉辦,射擊隊在北海道比完賽途徑東京返程,他們在東京停留玩了五天左右,其中有一天,他們就去看了正好在東京舉辦的體操世錦賽。
那天正好是高低杠的決賽,許舒離得遠,沒看清穿着紅衣金鳳凰的Z國姑娘長什麼樣,但對她那套飛來飛去讓人眼花缭亂的高低杠記憶深刻。再到頒獎儀式的時候終于看到了這個十七歲的世界冠軍,知道了她的名字,也記住了一個“高低杠女王”的稱号。于是這個完全不認識的姑娘就以一種不明覺厲的崇拜感刻在了他腦海裡。
“我看過你比賽,特别厲害。”許舒跟陸璃說。他這才驚覺陸璃帶着虛弱蒼白的臉頰都擋不住她的精緻和美豔。
等高低杠比賽開始的時候,那邊兩個傷号坐在沙發上已經聊起來了。這邊四肢健全的仨人搬着凳子坐在一起,季湘偷偷和林安咬耳朵,“我怎麼從沒發現陸璃姐話還挺多的。”
林安還沒說話,林揚在後面呵呵一笑,“平時在隊裡許舒的話也不是很多的。”
林安和季湘:“……”
荷蘭鹿特丹。
世界體操錦标賽高低杠決賽。
姚晴隻穿着體操服在場邊做準備。在此前的全能決賽裡,她在莫空翻這個動作上掉杠,無緣全能領獎台。G組的大空翻必然有風險,這一點姚晴非常清楚,練體操這麼多年,她下過的賭注不少,赢的輸的都有,赢的那次送她上了奧運正選名單,輸的那次……
纏繞她一年之久的噩夢隻要閉上眼就會出現在腦海中,因為傷病,本應當由她參賽的自由操臨時由尹蕾頂上。高低杠是第一項,按理說不用腳,她的腿傷腳傷沒有太大影響,可她還是在最後下法的時候猶豫了,而這一下的猶豫,就讓她的右腿被疼痛擊敗,往後坐在了地上。後面的大家似乎也被她的失誤影響了心态,平衡木上秦可怡兩次掉下,自由操上一貫穩定不出錯的莫蕊兒也出界兩次。
而最後的跳馬前,她去打了封閉針……她和葉卓然說要沖y900……她……
姚晴猛然睜開眼睛,強行截斷了這些回憶中的畫面。
比賽即将開始,姚晴和其他參賽運動員一同向賽場觀衆與裁判舉手緻禮。她輕輕閉上眼睛,試圖摒退所有雜念。她的簽運不錯,是本場倒數第二個出場。
姚晴很難不緊張,這是她在倫敦奧運之後第一次回歸國際賽場,能不能拿到奧運冠軍上牆,同時給自己正名,全都靠這一次。在場邊默念動作的女孩明顯顯得焦慮而難以平靜,對姚晴而言,她很少有這種狀态。
黃芸輕輕按在女孩的肩膀上,似是傳遞力量,也像是在給即将上場的她一點定心劑。
黃芸平和地說:“全能決賽是你這一個月以來第一次掉杠,你要相信那是意外不是常态。晴晴,對自己有點信心,這一次你沒有賭上什麼,你隻是在做和平常一樣的,風險很小的事情。”
黃芸平靜的聲音給了她鎮定下來的力量。
姚晴轉頭看她,很清很亮的眼睛裡出現了一點無助又無措的意味,她問:“真的嗎?”
黃芸把她抱進懷裡:“真的。你就像隊測,像資格賽,把這套做下來,就可以了。别的什麼都不要想。不要想結果也不要想什麼别人怎麼看你這些沒有用的東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