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縱使如此，他自始至終也都沒有懷疑過自己所認為的世道，從未覺得曾經是錯誤。

因此在看到青提奕這麼不識趣，故裡攔的最後一絲虛僞的耐心也消耗殆盡，就連面上原本好言相勸的笑意也頃刻間兇意，就好似所謂的虛僞僞裝撕開皮囊露出野獸的獠牙面孔，摩拳擦掌好似威脅，絲毫沒有方才那笑意拉攏，引人不适。

“小爺等你那麼久，别不識好歹！”

縱使知曉自己打不過對方，但故裡攔心中的惡念卻逐漸加深，也毫不客氣的将身上帶着的那些銀針暗器藥粉打算統統使出來，好好給個教訓。

甚至因此想要看看他被擊垮撕碎的模樣，讓他們露出态度來，毀掉、破碎，被鏟除殆盡。

這世道本就不公，裝什麼正人君子。

故裡攔心目中更是埋怨，這世道就沒幾個好人，就算是把錢财撒在地上都有人顧着去撿起來導緻踩踏旁人，縱然是丢命了也是貪婪緣故，咎由自取，活該！

他自然是仇視的，一邊仇視着那些富家貴人，一邊又專挑那些人下手，無論是看不上的看得上的，也都是絕不放過，也許隻有在真正将人惹怒後才能夠看到對方真正的面貌，就好似故裡攔的笑臉之下多的是不屑和厭惡。

明晃晃的憑什麼寫在臉上，甚至眼中所看見的也隻有一種人。

憑什麼？他們一個個衣着上好，甚至養尊處優出身優良，卻從不知曉他們這種從泥濘之中摸爬滾打的人。

畢竟他們有錢有權，自然不會在意，更不會知道他們的辛苦、掙錢的不易，甚至被人瞧不起，被人稱作底層的不入流和下三濫，一邊罵罵咧咧拿着他們所付出的勞作得到，一邊又将這些為其勞作的人貶低到泥濘當中，就

算踩着，就算是嘲諷着，居高臨下，這些都算是真、這些他都能夠忍受。

但故裡攔卻看不慣這些人明明道貌岸然居高臨下，還要裝作僞善君子的模樣，在别人面前裝作好人，裝作君子，裝作聖賢，一邊将聖賢書視為真理，一邊又居高臨下的表明姿态，心裡覺得爾等凡夫俗子與我天差地别。

好像這樣他們就不是人了那般，就好像從中的區别就是無法跨越，更是瞧不起。

将手中的招數盡然使去，無論是如何的惡毒，無論是如何的不講情理，但起碼這樣是真，起碼不假。

也是光明正大的做狠手，故裡攔心知肚明，有時候道理解決不了的問題，人大多都是颠倒黑白，但用拳頭可以解決，用武力可以鏟除，可以讓耳邊清淨。

随着那些各式各樣的手法襲來，與之更為明顯的則是故裡攔越來越盛怒的火焰，甚至連先前用拳襲掌的手法也愈發的毒辣狠厲，或許先前還有人覺得他無非是玩笑鬧趣并未當真，眼下周圍的也都看得出來他那眼中的怒火與不忿。

這種屈辱比起日複一日為生存奔波，處心積慮才能活下去的人而言，他們究竟知道什麼啊……

他們到底懂得什麼。

“道長啊，你什麼都不知道……”故裡攔低垂眉目，縱使全無獲勝之意，到底還是不肯服輸，盡管在旁人眼中的下三濫招式，也仍然想要拼盡全力，他到底怎麼做才好呢。

“等等……”青提奕話語未落，隻是欲要解釋，也不甚被險些打到，連帶着整個手臂都有些發麻發寒，還是動用内裡驅散了些，但目光還是朝着故裡攔，也許他隐隐也知曉了其中的些許什麼隐情。

或許他們所處的處境不同，所經曆的也不盡相同，但是這世道所逼，似乎将人都朝着一個方向推去。

這并非是青提奕所想，也知曉故裡攔或許也是無法之為，但是眼下的情形若是真的多要解釋起來，或許一時半會也說不通的，因而他隻能先行自保還擊，心中卻立于不敗之地，更加堅定了自己索要作為的念想。

或許故裡攔的确是在潛移默化之中看出了什麼，因而也說對了幾分。

然而矛盾并不是單靠所謂的不公埋怨，或是在忿忿不平所能夠解決的，這樣隻會讓矛盾愈發的深厚。

正如同故裡攔眼前洩憤般亂下殺手毫不收斂，青提奕隻是從中察覺到他心中的那些不甘與忿忿不平，是日複一日當中所積攢的，也是對于世道無奈卻發洩的體現。

他有自知之明，不會對着觀摩席上的那些貴人出手，因為他知曉僅憑自己一人打不過，縱然是江湖之中的絕世俠客也無法和朝廷的尖兵利刃對打，這就是身份之下所造成的困境，也是不可作為，縱然連改革也會被稱之為造反，那麼尋常的百姓又能夠如何作為。

人都是利己，而非所謂的利他，因此人人都這樣想着，也都互相揣測，互相勾心鬥角彼此不信。

這樣的矛盾本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因是世俗之中的資源和世道規則而定，從而逐漸發酵延伸，因為有矛盾所以需要解決，但這種矛盾尋常人解決不了，而能夠解決的人卻從不去解決，甚至将矛盾轉移延伸，引到所謂的妖族，誇大其詞，引起家國民憤，或是調轉到無傷大雅上面，逐漸顯然。

如此一來，矛盾沒有解決，卻反倒在對立之中愈發明顯嚴重，如同峽谷裂縫般不斷延伸擴大，瞧着底下深不可測，誰都不想落下去，更不想無法生存，堕入深淵，于是都互相指責，從而如同比試般讓那些高高在上之人觀摩看戲似隔岸觀火。

而大多數人總是不得不認命，不得不認清現實，于是也成為了那些無法思考，庸庸碌碌的勞作工具。

或者也如同故裡攔這樣的，縱然是拼盡全力也無法掙紮改變，想要抗衡反抗，卻總在不覺之中陷入泥潭，被成為那些人的爪牙，這樣的局面并非他所想見到，也不該是世道的本來面貌。

故裡攔太清楚自己，也太清楚這個世道究竟是怎樣，他見過太多看不見的權勢，看到背後的巨人影子，也見過很多毫無底線的真相，如同成為燃料的人順應時代而燃燒殆盡，從而在不覺之中被掌控着犧牲自己從而成全他人，最終他們的将來就是沒有将來，最終隻能成為燃料，照亮那些還未見過的世道繁華，樂極一世。

“我理解你，但眼下并不是洩憤的時機。”

“你理解個屁、像你們這樣的人理解什麼？理解那就不會是這樣了！”故裡攔怒中帶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是用盡全力，不計後果，縱然日後如何，到底先洩憤再說。

“你們要是理解，這世道早就不會是這樣了！”

因為不想成為那樣，于是他拼了命的想要錢财，想要活下去，更不想被權勢脅迫，被驅使着命運不斷走入已定的結局，那些拳頭不似砸在身上，而是砸在對命運的不公，對世俗的脅迫裹挾之下。

“這本來就是你們的錯，全都推卸佯裝起來，個個裝模作樣，現在說着出主意，等之後走了，就開始毫不理會誰管你？”正因為經曆過，才懂得其中的刻骨銘心，自己這樣究竟該怨誰，究竟該恨誰。

他做錯什麼了嗎？縱使不如他們光明正大，到底隻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故裡攔咬咬牙，更清楚旁人眼中所不齒，更是自己無數次的努力抗争才得來的。

“你們這些人就算是全部捆在一塊全部打死都不會錯殺一個好人，你當現在是什麼世道了，曾經怎麼沒見你們出來幫忙了？”有人詢問過他、想要幫助他了嗎？如今等一切都過去了，又開始馬後炮遊說起來。

他從小就在端盤倒茶，為了一年到頭沒幾個的銅錢，好不容易殷勤讨好才拜師學藝，沒日沒夜不斷嘗試才擁有屬于自己的招式，自己耗費心血所創的求生之物卻被人說是不入流，又有誰過問過他？他究竟想不想成為如今的模樣，為什麼要做這些呢？

“你冷靜些，這些事情我們可以等之後再談，眼下不是合适時機。”

許是察覺到故裡攔的用意，青提奕較為警惕，本想着解釋幾句，奈何不等解釋那拳法力道就帶着淩厲的風襲來，好似忽然又幻化成掌，稍有不慎就能夠被那力道擊退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