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事情安排完了,八月十三日,明帝禦駕出宮,親臨柳府看視正君梁子鳴。
梁子鳴哭得如同淚人一般,掙紮着向明帝行禮,“懇求陛下多派人手去搜尋臣夫妻主,臣夫代妻主謝陛下。”
明帝寬慰梁子鳴,“朕會的,正君放心,朕絕不會放棄弦歌的。”說話間,她當着梁子鳴的面命人宣來禦前護衛統領淩影,要淩影分派禦前護衛往北境、東北境各州地方官及駐守将軍處傳令,令各地搜山檢河尋找右相蹤迹。
梁子鳴聽她這麼吩咐,便明白這是禦史台根本沒有審問出有用的信息來,頓時哭得淚眼婆娑。他這幾天全靠一口氣支撐,每日裡所食有限,整個人已經憔悴不堪,卻也不忘替顔可心求情,“陛下,可心已經知錯,陛下莫要再怪罪他了。這件事終是因臣夫而起,臣夫不當不知足,必欲要個親生孩兒,這才害了妻主。”
明帝歎了口氣,松口道:“此事待弦歌歸來,朕交由弦歌處置。”
她這意思便是表明了若是柳笙能夠平安歸來,顔可心過不得多少天便仍舊可以做三品淑人,倘或柳笙不能回來了,那顔可心隻能五品宜人到老。
顔可心也懂這個道理,更何況此時對他而言,柳笙能否平安歸來,比他究竟是幾品诰命重要得多,若是能柳笙能平安回來,他便是沒了诰命夫郎的身份,隻給柳笙做個侍兒又如何?他終究是有妻主疼愛的人,可若是柳笙回不來了,他就算是貴為一品德夫,那也是個失去了妻主寵愛的寡夫,餘生還有何趣味?
顔可心跪在地上哭道:“陛下,可心知錯,可心别無所求,隻求陛下讓禦史台陳大人想想辦法,好歹撬開賊人的嘴巴,把相國的下落問個實在。”
明帝點頭答應,心中卻不抱什麼希望。這次禦史台官員賀绯辭涉案,禦史台上下自覺有愧,左都禦史陳語陌審其案子來恨不得不眠不休,哪裡還對賊人手下留情,可是賊人也不是平庸之輩,假柳笙和那申豔星自不必說,兩個知道自己無論招供與否都是個死,咬死了嘴巴就是不肯招供,那些個西境殺手,則各有人質在西境督主手中,甯死不屈,其他附逆之人,像雲雪等,又不被允許獲知最機密的事情,想要問到實在的信息,很難。
在柳家待着,明帝甚是抑郁,叮囑了梁子鳴幾句,便前往後堂看望柳笙的老父親,陪着老人家又坐了一刻鐘,盡量寬慰老人,出來後令人傳了小姑娘柳瑾瑜過來。柳瑾瑜在幾位家族姨母的陪同下見天子,明帝安慰了幾句,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要小姑娘努力讀書,并且語重心長地道:“你是個大女娃了,往後要學着照料嫡父照料祖父了,知不知道?”
柳瑾瑜眼眸噙淚,重重地點頭,“臣女知道,臣女會安慰好父親和祖父的,請聖上放心。”
小小年紀便如此懂事,明帝心中又痛又喜,倒激起一汪眼淚欲落不落。
拉着柳瑾瑜的小手,傷感了好一會兒,方才起駕回宮。
回宮後,心情亦不佳,隻在睿思殿裡坐着,把柳笙多年來寫給她的奏章,拿出來一一細看。這晚,回紫宸殿一人獨宿,未曾召幸六宮。自八月初七日假柳笙被擒,明帝知曉真柳笙流落在外生死不明,便無心寵愛後宮,每夜都是獨宿。
次日,八月十四日,梁府、柳府兩處靈駕起靈,明帝谕旨敏貴君趙玉澤代皇後前往梁府路祭亡者,果貴君林從代皇後前往柳府路祭亡者。
這晚,心情仍不佳,次日便是中秋佳節,下旨以朝廷官員受傷右相生死未蔔為由不許朝野上下過節,宮中亦不許設宴。
中秋節這天,原本應當散朝過節,但明帝既已下旨不許過節,則這天仍舊正常常朝。可是正常常朝也沒有幾個人來上朝,徐淳、錢文婷、高瑩三人都受着傷呢,此時皆在家中養傷。不需要養傷的人中,左都禦史陳語陌還在審理賊人,大理寺卿葉衡已經是驚弓之鳥,在家中陪伴正夫展兒,不肯上朝。
來上朝的刑部尚書關鳴鸾、尚書左丞嶽飄和戶部尚書宋海春都同柳笙關系不錯,此時見柳笙生死未明,哪裡能夠高興得起來,奏事有氣無力,表情嚴肅至極。羅幻蝶同柳笙感情一般,也在這次案件中得到了升遷,内心十分高興,但見天子愁眉不展,她也不好做出高興的架勢來。
雖然不能夠表現得太高興,但她的腦筋卻動得很快,眼珠一轉,就想到了一件事,右相柳笙生死不明,尚書右丞錢文婷和禮部尚書高瑩都受傷休養,她何不趁此機會請聖上把左相江澄給宣回來,如此,朝廷政務必然都會歸向江澄,即便等将來柳笙平安回來了,這權勢都歸左相的形勢也不見得能即刻改變。
如此便是不能少奪柳笙之權,也能讓江澄不因嶽飄升任尚書左丞、高瑩升任禮部尚書而失去對禮刑工三部的控制。這麼想着她在散朝的那一刻,故意遲走一會兒,請求明帝道:“眼下柳相國生死未明,徐尚書也都受了傷,朝廷中這麼多政務,實在是需要能幹之人總管,以臣看,陛下何不把江相宣回京來?”
明帝聽了,琢磨了一下,認為很有道理,她連日心情不佳,可是政事仍需料理,左右二相都不在,靠她一個人批折子,談何容易?實則她這幾日根本沒心思料理一般政務,那奏折已經在桌案上堆得高高的。當下便點頭道:“朕知道了,羅卿你且下去吧。”
羅幻蝶走後,明帝乘着玉辇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儀宮,才剛要去睿思殿中坐着,便見侍兒們陪着皇後安瀾、皇貴君薛恺悅一起走了過來。
“陛下,今日中秋節,宮中雖不設宴,卻也應當團聚一處,臣侍懇請陛下移駕後宮。”安瀾神色平靜,眼眸中則有着深深的關切。
“陛下,小娃們幾日不見陛下,也都想陛下了,陛下還是去瞧瞧他們吧。”薛恺悅是被安瀾拉來當說客的,本來薛恺悅以為明帝就算是一時不樂,也不是什麼大事,股功之臣出了生死問題,身為天子着急上火,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然而安瀾擔心怄壞了明帝,必要他一起過來勸天子移駕後宮,他便也隻能陪着來。
明帝歎了口氣,她實在無心過節,那睿思殿中的奏折還等着她批呢,但看看安瀾和薛恺悅,這兩個都是她心愛的男兒,一起前來勸她,她總要給他們點面子的,當下勉為其難地道:“好吧,朕便随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