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心頭微動,她想顧邵氏這一點的确沒看錯,假如當初顧瓊告訴她,這一胎必得服藥才得,她一定不會同意的。不管她是否還像以前那般愛顧瓊至深,隻要顧瓊還是她的後宮,她就不會允許他拿性命冒險。
顧邵氏說到此處,雙目含淚,聲音發抖,“陛下憐惜瓊兒,瓊兒又何嘗不愛陛下?瓊兒他千錯萬錯,可是他愛陛下至深,這一點是無可懷疑的,他誕育這一胎還不是為了能夠同陛下感情如初?他眼下被這一胎折磨得不成人樣,陛下又怎麼忍心将他冷在那裡不聞不問呢?”
明帝沒有接話,她想她的顧慮,顧邵氏豈能不知?可是她又如何能夠公然講出來,來堵一個愛子至深的父親替兒子的請求呢?
顧邵氏見明帝面有不忍之色,便知道明帝心軟了,當下便把最後的殺手锏抛了出來。
“陛下的顧忌,臣夫也知道。可是顧家再可厭,也不是瓊兒的錯,他已是嫁出去的男兒了,心裡眼裡隻有陛下和公主皇子,顧家那些人想要親近他,或者通過他來接近公主,他是絕不會同意的。陛下便是不放心顧家,處置顧家便是了,何必遷怒瓊兒呢?倘或陛下以為顧家富可敵國,恐将來以銀易權,扇風點火,難以轄制,那臣夫倒是有個主意。”
明帝鳳眸中寒光一閃,她想,她倒要聽聽這個顧邵氏有何高見。
“以臣夫看來,世上的事,都逃不過分而治之。陛下不願意看到顧家興風作雨,那便把它拆了,拆成三家甚至四家,每一家力量小了,自然也就做不了什麼了。”
明帝斟酌了一下,有點動心,卻也不大肯定,“再怎麼拆,仍舊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
若隻是讓顧家分家這麼簡單,她早就不發愁了。
那顧邵氏微笑,繼續出招,他的語氣很平和,仿佛是在面對自己的小輩,“光拆自然是不行的,分而治之,這個治字,就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了。往小了說,這幾家,倘或隻有一家能享受到朝廷給商賈的優待恩典,另幾家享受不到,自然就不會一條心了。往大了說,倘或陛下把另外幾家搭在别的公主線上,讓她們各為其主,互相争鬥,她們也就成不了事了。”
顧邵氏說得輕松自然,仿佛他這主意要對付的顧家女兒,跟他完全無關。
明帝不由得笑了起來,“果然姜是老的辣,朕記住了。老人家且回去,好生照料瓊兒,朕從雅州回來就去看他。”
那顧邵氏聽了,便知自己這番沒有白來,當下屈膝行禮,“那臣夫就告辭了,陛下莫讓瓊兒久等,他這陣子身體真的很差,臣夫都怕他有個長短。”
明帝眉頭微蹙,流露出真誠地擔憂來,“藥性傷身,朕也甚是憂慮,老人家多多寬解他。”她想到确實好些天沒有看視顧瓊了,便慨然改口道:“也不等到雅州回來了,朕今晚先去瞧瞧他。”
顧邵氏卻并不急着讓她今晚便去看顧瓊,他笑着道:“陛下既有事要忙,還是等從雅州回來再去瞧瓊兒吧,如此,瓊兒就不會疑心,他心裡頭會更愛陛下的。”
明帝瞬間醒悟,她不由得感慨,可憐天下母父心,這顧邵氏是怕顧瓊知道他來見了她輸誠效策她才願意去看視的,他想要為兒子保存住她這個天子的深情形象。
她動容一笑,真心道謝,“這兩日就有勞老人家了,老人家幫朕許多,朕心裡很感念的。”
顧邵氏也感慨起來,“陛下說哪裡話,臣夫攏共就兩個兒子,心裡頭不向着陛下向着誰呢?
”這話乃是顧邵氏的真心話,所謂一個兒媳半個孝女,他無有親生女兒,同小兒媳安琪又不親近,心裡頭其實是有些指望這個重情重義的天子做後半生的依靠的,隻是他不敢這麼講罷了。當初也是為着明帝是他的兒媳,他才拼盡全力湊銀子解明帝的難題,今日他也不想因為即将有外孫女便同這個天子兒媳鬧生分了。公主外孫女固然有血脈親情,可他已經是快要五十歲的人了,等公主長大,他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處理好同天子兒媳的關系才是最實惠的。
在内殿的冷清泉和沈知柔兩個聽見顧邵氏離開的腳步聲,互相看了一眼,兩個心中都有一樣的念頭,顧瓊有個好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