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兒抹着眼淚道:“不是,不是,主子您不知道,皇後主子方才打發人來說,桔兒他們幾個一會兒就到。”
薛恺悅“哦”了一聲沒有接話,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明帝施恩還是安瀾示好,不管是哪種,都是他應得的。他隻從乳父懷中接過持盈,輕輕吻了一下兒子,而後道:“行了,都别在院子裡杵着了,給本宮拿早膳來。”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見院門外面響起了一片脆亮的聲音,“主子,主子,奴才們回來啦。”
十二個背着藍緞包袱穿着新賜夏裝的侍兒一起跑了進來,呼啦啦站成一排,他們一起向薛恺悅屈膝行禮,“奴才們重新回來伺候主子啦!奴才們祝主子聖心永駐,百事吉祥。”
說完,十二個男兒一起擡臉看向薛恺悅,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歡喜的笑,那個叫桔兒的侍兒眼睛紅紅地道:“主子,奴才就知道奴才早晚能回來。”
皎兒四個見桔兒他們如此會說話,自然不甘居于人後,又說了兩句吉祥話,“聖上心裡有主子,主子永遠都是聖上最寵愛的後宮。”
被侍兒們這般熱情洋溢地恭喜着,薛恺悅也不由得歡喜起來,讓侍兒們給他戴了個嵌着五顆紅寶石的貴重發冠,換了身出門的華麗宮裝,容光煥發地前往樂養園。
有人喜則有人愁,沈知柔昨個兒等明帝等了一天都沒能等到。明帝前天在沈知柔的暖香殿裡同他纏綿的時候說她翌日就翻他的牌子,沈知柔不敢不當真,昨個兒從中午就開始沐發泡澡,修眉剪甲,下午更是精心敷塗養顔膏脂,挑選侍寝穿的宮袍,到了晚膳時,一顆心按捺不住地激動,恐口中有胃氣,用漱口的泉水漱了幾遍,又含了兩刻鐘的清口香。
豈料,天到戌正,仍舊沒有動靜,他自覺不妙,派侍兒出去打聽,果然明帝翻的是薛恺悅的牌子。
堂堂的天子食言了。
沈知柔幾乎一夜沒睡踏實,自傷自憐,醒了睡,睡了醒,隻覺前途暗淡無光。
早上他早早地就起床了,看着殿裡内侍省新換好的綠色窗紗碧色帷幔,以及那滿架子的青釉瓷瓶碧玉擺件,唇角泛起了一抹苦笑。
他想,他如今真的是凄慘,妻主對他不好,他還不能有任何不滿。
明帝眼下對他不過是像對個曾經喜歡的貓貓狗狗,因為曾經喜歡,現在偶爾還是可以逗一逗,可畢竟隻是個玩物,忙起來不管不顧,也毫無愧疚之意,有了更重要的心上人,那他就隻能往邊上放。他若是敢沖她表示不滿,她心情好的時候或者會哄一哄,心情不好隻會将他冷落得更厲害。
“主子,您也别太難過了,女子的心思都是今個兒朝東明個兒朝西的,主子多才多藝又溫柔體貼,聖上早晚會重新喜歡主子的。”他的侍兒察言觀色,貼心地勸他。
沈知柔點點頭,這個道理他是懂得的。明帝寵誰都是一陣一陣的,這陣子最得寵的,過陣子未必如此,這陣子受冷落的,過陣子又會重新翻上來。
那侍兒見他神色松動,便接着勸他道:“主子要是無趣,不妨去禦花園裡逛逛。”
沈知柔搖搖頭,他一個人對着禦花園的花花草草,隻會更加傷情。
就在此時,殿外響起林從的聲音:“知柔在殿裡嗎?我有事找你。”
“我在的,果貴君請進。”
林從挑起那青玉珠簾進來,朗聲開口,“知柔你今個兒得閑不得閑?得閑的話去趟書畫鋪,給我爹爹畫幅照影吧。”
沈知柔忙道:“我今個兒無事可做,既是林侯要畫像,我這就收拾了過去。”
林從見他這般好請,心頭也高興,同他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兩個一同前去。
沈知柔乘車,林從騎馬,兩個甫一出宮,林從便打發了侍兒去給父親林赓傳信,待二人到達天心書畫鋪,坐了不到一刻鐘,林赓便也到了。
“有勞慧卿殿下。”林赓十分客氣,先命跟過來的侍兒送上白銀二百兩,沈知柔推辭,“怎能收林伯伯的銀子?”
林赓堅持要給,林從在旁邊勸沈知柔收下,沈知柔推讓了一番,便收下了銀子,開始給林赓作畫。
動起筆來,沈知柔才明白,為何林赓要找他畫照影。原來林赓并不想畫一個正襟危坐的照影,林赓想畫的是躍馬揮槍英風不減當年的照影,這就不是那些擅長給人畫坐像的普通畫師能夠駕馭的。
“我先畫一幅出來,林伯伯若是不滿意,我再改。”
沈知柔态度極好,林赓十分高興,擺動作的時候擺了好多遍,把自己認為比較英武有力的招數全一個個演練,待沈知柔畫好了第一稿,他又毫不客氣地提自己的要求。
沈知柔脾氣很好地全都依着他,邊畫畫邊聽林赓講當年戎馬生涯。
畫到第三稿,林赓心滿意足,先行回府,沈知柔方才慢慢上色打磨細節。林從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将畫作完工,兩個一起回宮。
二人出宮的時候踩着朝陽,回來的時候迎着晚霞。但這一日給林赓畫了照影,又掙了二百兩銀子,沈知柔覺得這一日倒也沒算虛度。
晚間聽見侍兒說明帝自樂養園回來,便去了董嘉君的熙和殿,已經翻了董雲飛的牌子,他也沒覺得如何刺心了。
沒有天子的寵愛,他自己有事可做,還有銀子掙,這日子也并非過不下去。至少下次内侍省的差役再拿話堵他的時候,他能拿出銀子來,理直氣壯地要求她們供應,她們若是不肯供應,他也可以打發侍兒到宮外采買,絕不再受零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