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如此講,雲雪再看一眼梁子鳴,梁子鳴神色淡然地坐在椅子上,瞧見他滿是懷疑的眼神,也全然不為所動,那高貴典雅端莊甯和的模樣,讓他不得不信梁子鳴做不出來假傳命令的事情。
那麼,竟然當真是柳笙要趕他走?
雲雪慌了,心裡頭亂糟糟的,他這幾日苦練舞蹈,就是盼着到二十日休沐,能夠經由那西境督主的手下安排,再次見到柳笙,從此嫁進豪門,飽享富貴榮華。
今日已是十七,他隻要堅持三天,就能苦盡甘來,他如何舍得這即将到手的潑天富貴?他橫下心來同梁子鳴對抗,梗着脖子道:“不管怎麼說,沒有見到相國,奴家是不會離開的。你堂堂相國正君,不會強迫奴家上車吧?要是那樣,你這賢惠的名兒可就徹底沒有了。相國知道是你強行将奴家送走的,怕是以後再不會信你。”
梁子鳴有點蹙眉,他沒有處理過這樣棘手的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拿這個厚臉皮的雲雪怎麼辦。
然而老管家和老幕僚卻不是吃素的,她倆一看這雲雪如此難纏,心裡頭好生煩躁,老管家罵這雲雪沒臉沒皮,“你也忒厚臉皮了,正君何等尊貴,不與你計較,還拿了大筆的銀子給你做陪嫁,你卻不知道好歹,竟敢威脅正君?真當我們相國府的下人都是吃素的?今個兒說什麼也得把你這個禍害給送走。”
老管家說完,給那跟着正君出來的兩個侍兒一使眼色,兩個侍兒一起出手,去制服雲雪,雲雪以一敵二,雖落下風,但尚不至于落敗。别的下人們都是女子,不便上前,局面一時僵持。
那老幕僚更是個有主意的:“你不甘心,你總以為相國不會發遣你,我倒有個法子。這會兒到中午了,相國該下朝了,我這就讓人給相國送信,看看相國知道你要走了,會不會趕來留你。若是相國趕來留你,就算你赢,正君也無話可說,若是相國根本就不來留你,請你拿着正君給的嫁妝找個好女人嫁了,莫再糾纏相國。”
這是個法子,可是雲雪仍舊不放心,他瞪了一眼老幕僚,“我怎麼能信你?你說你派人去給相國送信?若是送信的人根本就不跟相國講呢?或者她根本就不見相國呢?我怎麼查對。”
老幕僚微笑,“這也好辦,你在這裡住了些日子了,這沐恩侯府總有你信得過的人,讓他一起過去見相國也就是了。”
這下子雲雪踏實了,他立刻就讓人去喊那老年男子過來,他想這老年男子是西境督主的人,一定不會偏袒梁子鳴。
那老幕僚打發了下人和這老年男子一起去政事堂見柳笙,就轉而看向梁子鳴道:“正君何等尊貴?這樣的地方不可多待,老朽在此等候就行,還請正君早些回府吧。”
梁子鳴亦有此意,該到用午膳的時候了,他得回府用膳,最好再歇個午覺,如此才能把這困乏勁兒給消去。
梁子鳴走後,雲雪就在房中癡等,他同這老幕僚對抗着,并不肯去收拾衣物。然而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那送信的人和老年男子才回來,那送信的人喜氣洋洋,那老年男子卻是垂頭喪氣。
他心知不妙,問這老年男子道:“相國她果真不肯要我了?”
那老年男子打了嗐聲,說出的話像冰錐一般刺人,“你這蹄子,死了這條心吧,人家正君有了身孕了,你沒機會了!”
原來柳笙在散朝之後,她根本沒有心思處理公文,囑咐政事堂的官吏今日公文一律等翌日處理,她就直奔太醫院,揪上太醫令秦夢菲就往家中趕,就連究竟是什麼事,她都是在車上告訴秦夢菲的。
到了相府,她帶着秦夢菲直接進入正院,此時正君梁子鳴還沒有回來,柳笙問知梁子鳴去承恩侯孟府了,立刻就派人去接梁子鳴回來。梁子鳴行到半途,就遇見了柳笙遣來接他的下人。
等梁子鳴進到府中,瞧見秦夢菲,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怎得秦太醫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秦太醫來給鳴兒把個平安脈”,柳笙也不同梁子鳴解釋太多,揮手将那些不重要的侍兒和仆人都趕了出去,她親自照應,請秦夢菲菲給梁子鳴診脈。
梁子鳴雖然不知道柳笙為何要給他診脈,但他向來不忤逆柳笙,此刻剛去發遣了雲雪,更是唯恐柳笙不悅,乖巧配合。
柳笙眼巴巴地看着,緊張到雙手握拳。
秦夢菲倒不抱有什麼希望,作為太醫,她對于梁子鳴的身體情況是有所了解的,早些年也沒少給梁子鳴診脈,柳笙同她講的時候,她都暗暗笑柳笙簡直沒有常識,然而當她把手指搭在梁子鳴的手腕上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這,這怎麼可能?”
柳笙一把就抓住了秦夢菲的胳膊,激動得語音打顫,“鳴兒有身孕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這話一出,梁子鳴就震驚得睜大了眼睛,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妻主,妻主你說什麼?”
柳笙卻已經顧不上回答他了,她直勾勾地看着秦夢菲,詢問道:“究竟怎麼樣,鳴兒是不是有身孕了?”
秦夢菲很謹慎地又診了一回,将梁子鳴的兩個手腕都診了,方才樂呵一笑,給柳笙道喜:“日子還淺,但我想多半可以恭喜柳相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訊,梁子鳴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柳笙則是拍手叫好,“太好了,太好了,感謝姚天,感謝女神!”
梁子鳴待柳笙又跑到他跟前,抱着他喃喃言道:“鳴兒,鳴兒,我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方才回過神來,他隻覺自己盼這個好消息盼得太久太久了,一行清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下來,“妻主,我好高興,我們,我們太不容易了!”
柳笙一疊聲地喊人去拿大賞封,她要好好賞一下這太醫秦夢菲,又給正院裡所有的侍兒加一個月的月錢。侍兒們見自家主子竟然鐵樹開花,無不替梁子鳴歡喜,一起給相國行禮,恭喜相國賀喜正君。
如此動靜,相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很快就都知曉了。後院住着的老院君,由侍兒們攙扶着顫巍巍地來看視女婿,又讓下人備辦幹淨的禮品,老院君要親自去女神像前跪拜答謝,再往祖宗像前告知消息。
那老年男子随着送信的下人在政事堂轉了一圈沒見到柳笙,轉而趕到相府來,正趕上老院君因為正君有孕,滿院放賞錢,這樣的情形下,那送信的下人如何還肯去奏禀雲雪的事?老年男子卻比她這下人更加洞悉後宅形勢,見梁子鳴居然有了身孕,他就比那西境督主還要失望,他心中這雲雪已經是個廢棋了,他又何必上趕着去觸黴頭,得罪柳相國和相國正君?有多遠躲多遠才是。
老幕僚和幾個留下來的相府下人并不知道梁子鳴有孕一事,此時聽到,人人都跟着歡喜起來,正君有身孕了,他們還跟這雲雪糾纏什麼?幾個人不容分說,幫着雲雪裝行李到車上。
老幕僚又去見了孟府負責教男子規矩的兩個老仆,把柳笙的确要遣送這雲雪離開的意思講了,“衣食銀子沒用完的,就算兩位的賞錢,以後這雲雪就不在此處住了,他與相國也再無幹系。”
雲雪失魂落魄的,不肯上車,這兩個老仆得了賞錢,自然不慣着他,一起動手,把他送到車子上,車把式是老管家提前安排好的,載着這雲雪徑直往東境走。若按那侍兒的意思,最好把這雲雪送到兩三千裡之外,但梁子鳴是個心慈的,恐這雲雪一個男兒家無所安身,命将雲雪送往東境闌州赤玉縣昙花裡與家人團聚。
不管雲雪情願不情願,車子終究是滾滾向前行駛,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行駛在京城去往東境的官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