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镯子倒是挺漂亮,不過我也不缺镯子,讓你家主子留着自己戴吧。”
沈知柔看着前來他殿裡送禮的映天宮侍兒鸢兒發話道。
今個兒雨下得雖然不大,但是走路過來還是會打濕衣裳,鸢兒手裡打着一把青油傘,腳下光腳穿木屐,踩在這花房的白石地面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此時鸢兒将包了兩重油紙的錦盒打開,盒子裡盛放着五對翠綠可愛的南玉手镯、兩隻雕工精巧的南玉吊墜。
沈知柔并不掩蓋自己對于這些手镯和吊墜的喜愛,畢竟真的很漂亮,但他也不是十幾歲的小男兒,知道禮物都是有價格的。
這樣的下雨天,顧瓊打發得力侍兒來見他,他如何敢徑直收禮?他如今既不得寵,位分也是宮中最低,能幫得上顧瓊什麼忙呢?
聽見沈慧卿這如自家主子所料想的那般半真半假的拒絕,鸢兒絲毫沒有驚慌,臉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真誠,弓着腰誠懇又有禮貌地用顧瓊教他的話術向沈知柔祈求道:“我們主子是有事要托沈主子,您要是不收這禮物,我們主子就不敢開口了。您縱是不稀罕,留着賞人罷。”
沈知柔聽了,略微斟酌了一下。這禮物說貴重倒也不算特别貴重,凰朝看重金山玉,南玉的價格遠不如金山玉高昂。這一錦盒的禮物,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但若說平常,倒也不算平常。南玉在京城并不易得,之前天子賞給後宮南玉镯,他也隻得了一對。眼下這顧瓊一出手就是五對镯子,這份心意也算難得。
他抿唇一笑,問這鸢兒道:“你主子遇到什麼難為的事了?且說來我聽聽。”
他從一開始就自稱我,沒有自稱本宮,這讓鸢兒感覺到他的親切平易,鸢兒把話說得越發坦誠,一點彎子都不繞,“主子這一胎懷得辛苦,總有些不踏實,想要個能在宮裡長住的男子醫者照料主子。原來您身邊的那個晉兒就很合适,他這幾年一直跟着尚公子做事,聽說醫術好生了得。隻是這體仁堂近來吃了官司,晉兒也被拘管在裡頭,主子不好同聖上講。想請您以舊主人的身份幫主子把這晉兒要了來。”
鸢兒說完,便眨着眼睛看着沈知柔,年輕男兒那帶着嬰兒肥的小臉上全是真摯的懇求,一雙妙麗生輝的眼睛更是波光閃閃。
沈知柔原本不知道體仁堂被查封,今個兒中午聽侍兒們談起薛恺悅被削了用度,才知曉外面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這兩日下雨,内侍省安排了新雨具給各宮使用,由各宮侍兒前去内侍省領取。沈知柔也打發自家殿裡的侍兒前去,兩個侍兒去了好一陣子方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還都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沈知柔瞧着蹊跷,兩個侍兒便津津樂道地告訴他,今日碧宇殿的皎兒和涵兒也去取雨具,皎兒和涵兒還以為自己同原來一樣,可以領到僅次于主子們的精美雨具,卻沒想到他們已經被降為三等侍兒,隻配領最普通的雨具。
皎兒和涵兒同那内侍省的官員争執,卻被冷冰冰地告知,奉聖上旨意,碧宇殿上下用度比照才人殿裡配發。那官員還道要不是皇後主子特意交待,皇貴君自用物品依照君位發放不得過于削減,皇貴君也隻配同太昭儀們一樣領取素雅竹傘,想要那繡着小團龍的又大又華麗的緞面朱傘是斷不能夠的。
兩個侍兒同沈知柔說起這事的時候是很有點稱心如願的意味在内的,侍兒們也有争勝的心,自打自家主子成了後宮中位份最低的,便自覺低人一等,對于碧宇殿裡的侍兒,橫看豎看看不慣,總覺得人家驕傲張揚看不起人。
其實碧宇殿的侍兒,平日裡被薛恺悅教導得很有禮數,沒有那種仗勢輕狂的,隻是日子過得順遂,說話自然就不那麼防頭,有時候一句無心之言,聽在别人耳朵裡,就全不是那麼回事。這暖香殿裡的侍兒因自覺低人一等,尤其介意。平日裡幾個侍兒經常悄悄議論碧宇殿侍兒的種種驕傲言行,眼下可算是給他們找到嘲笑的機會了。
一個侍兒道:“可恨碧宇殿裡的那幾個小蹄子,一個個鼻孔能仰到天上去,好像隻有他們伺候的是整個宮裡最尊貴的主子,别人伺候的都是普普通通的主子。我隻說他們一輩子這麼驕傲吧,卻也有被遣散的一天。”
一個侍兒道:“可笑那皎兒,平日裡張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誰,那說話的口氣跟他主子是皇貴君他就是個貴君一般,眼下成了三等侍兒,連油傘都不配用,隻能戴鬥笠穿蓑衣,我瞧他還驕傲得起來不?”
沈知柔沒有責備這兩個冷嘲熱諷的侍兒,隻順着他們的話細問了一番原因。兩個侍兒連忙把聽來的消息同他講了,沈知柔當時就想起了他原來的侍兒晉兒,他有那麼一瞬間擔憂晉兒的處境,但想着就連薛恺悅都被天子罰了,他又何必去趟這個渾水?
此時聽鸢兒這麼說,他便有些猶豫,颦了眉頭對鸢兒道:“這是外廷大事,我就算是有心幫忙,陛下也未必肯聽我的,怕是幫不上你家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