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鳴凄然一笑,他這幾日好不容易在磁玉的治療下養出來一點紅潤的臉色,經此一事,精氣神提不起來,笑容看着比往常還要慘淡。
“妻主打算怎樣安置他?”
他看着柳笙,問出了心中的話。事情已經發生,他不能夠當它不存在,那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如何面對。如果他是一個純然賢良的正君,他這個時候應該問妻主該給這男兒一個什麼樣的名分,或者他該叫人打掃哪個院子給這個所謂的新人入住?
他們柳府雖然地方沒有梁府和其他的王公府邸那麼寬綽,但也是宰相門庭,家中人口又不多,找一兩個閑院子出來,是很容易的。
但他不想這麼做,他可以不哭不鬧,他可以忍下這件事,他可以不處置這個男兒,但要他同這男兒和睦相處,他自問他眼下還做不到。
這不是當初柳笙納顔可心的時候,那會子他自忖自己無法生養,柳笙納側室是天經地義的,他無法阻止,也沒有正當理由阻止,他甚至是同意了柳笙這麼做的。柳笙當時也足夠尊重他,明明很喜歡顔可心了,還是要先回府來征求他的意見,他記得柳笙抱着他情深意切地同他講,倘或他不同意,她便不納顔可心了。
這一回柳笙卻沒有這樣的态度呢,他想柳笙多半是被蒙哄了的,但那又怎樣,她沒有把人送去官府處置,便可想而知,她是打算接受人家的。
她順從本心接受人家,或許是為美色所迷,或許是想要負責到底,不管怎樣,他都不怪她,他隻是不想再違背本心,勉強自己去接納别的男兒了。
這種勉強自己接納的事,他以前已經做過一次了。
一顆心痛得無法呼吸還要強裝大度,心裡嫉妒到發狂還要給新人安排新房,可是到頭來他這樣的隐忍和賢德換得了什麼呢?顔可心是怎樣回報他的呢?在他拼盡全力想要得個親生孩兒的時候,顔可心引了這外男過來分寵奪愛!
這一次他不想再這麼勉強自己了!
他要聽從自己的心,不那麼賢德一回!
怎樣安置這雲雪呢?這個問題柳笙在前來正院的路上,也不斷思量。她想她不能把人堂而皇之留在府中,雖然她這府邸很有兩三個閑院子,随便找一處讓這雲雪住進去,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她不能這麼傷梁子鳴的心,她也能分得清輕重緩急,她和梁子鳴眼下正在求女的路上,眼看着這磁玉治療很有效果,堅持下去,沒準梁子鳴就能給她誕育個親生孩兒,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半途而廢。
她這個府邸中時常有柳家親眷來來往往,他們瞧見了雲雪這麼個人,豈有不好奇的,豈有不多話的,萬一哪一個不長眼,在梁子鳴跟前說上一兩句閑言碎語,梁子鳴豈能開心?倘或梁子鳴煩惱抑郁,難以懷上身孕,那她就悔之莫及了。
更何況這個雲雪究竟是什麼來路,她還沒有派人查問,她已經被這個人設計了,豈能再把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直接留在府裡?
她斟酌着措辭,同梁子鳴商量:“我拿點銀子買個小院子給他住,這樣鳴兒無需看到他。”
果然,這是要把人安置成外室。
梁子鳴微微歎了口氣,幫她否定了這個提議,“妻主向來不贊成官員們養外室,怎得到了自己這裡,便亂了方寸呢?”
柳笙語塞,神情有些讪讪的。
她的确反對官員們養外室,尤其反對官員們弄兩個府邸家外有家,将正室和外室分庭抗禮。所謂齊家才能治國,她認為這樣子的做法是很不利于家國安定的。之前秦瑛賃了個小院子安置白榆,她都不贊成,在她的反對之下秦瑛終究把白榆接回秦國公府了。眼下到了她自己,的确不好公然帶頭違反自己的主張,她敢這麼做,凰朝的風氣就一堕不可收拾了。
隻是,到底要怎樣安置這雲雪呢?
柳笙有些無措,想了一想,狠下心來,提出了個地方,“要不送去青青那裡住着?”
梁子鳴略有些意外,柳青青是被圈禁在鄉下農院中的,那地方把守森嚴諸事艱苦,又離京城足有幾百裡地,柳笙平時根本不會過去,他沒想到柳笙居然舍得把新人放到那樣的地方暫住,這是為了安他的心嗎?
可是她既願意如此示好,他倒也不必把她逼迫到這個份上。他輕聲否定了遙遠的鄉下農院,“鄉下也太遠了些,妻主一年也去不了一趟,更何況青青在那裡,女男有别,不妥當。”
自己的主意又被否定了,柳笙無奈之下有些着急,這麼一急便生出個智謀來,“那就送去孟府暫住,正好讓他學學規矩禮儀。”
梁子鳴一時沒反應過來,向她确認,“哪個孟府?”
“沐恩侯孟府。”柳笙答得輕快,又向梁子鳴解釋道:“那裡有天武軍守衛,還有教養伯伯教導,再無不妥的,先讓他住上一年半載的,往後再看。”
往後再看,看什麼呢?難不成那男兒學不會規矩禮儀,柳笙便不要這個人嗎?
梁子鳴暗暗歎氣,但他沒有反對柳笙的提議,他輕輕點了點頭,“那便這麼着吧,侍身都聽妻主的。”
他的聲音透着無奈,也虛弱得很,仿佛說了這麼會兒話就耗費了無數力氣,柳笙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緊緊胳膊,将梁子鳴抱在懷中,臉頰貼臉頰,低聲道歉:“鳴兒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我,我以後再不讓你這般難過。”
這話便是向梁子鳴承諾,她不再納新人了,這是她最後一個側室。
梁子鳴并不相信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他的妻主是當朝右相,多少人盯着,想方設法地要往她身邊塞人,又有多少男兒仰慕他的妻主,哭着求着盼着念着,想要給他的妻主做側室,簡直是防不勝防,而且他的妻主也還在壯年,往後還有不少歲月,誰敢保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但他心痛至極,想着妻主肯哄他,他便暫且按她說的回應她吧,他輕輕點點頭,給了柳笙一個欣慰的笑臉,“鳴兒知道的,鳴兒信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