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明帶着些許驚疑,暗暗打量了子斐幾眼,隻是并未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感覺,他在心中搖搖頭,隻覺該提醒的他提醒了,即常樂執意,其他無需再勸。
于是對着衆人略一颔首道:“跟我來。”便轉身在前帶路。
兩刻鐘後,常樂等人跟在初明身後來到她們昨日才遊覽過的煉雲湖,沿着煉雲湖繞到泊船處的對面。
又延着二階三品的千年延芳樟樹林内的小徑,穿過一片生長的極好的同階紫玉金線蓮靈花叢,來到了雲海峰的邊緣處。
直走到再有一步直接就要騰空掉下去了,可初明眉頭都沒動一下,腳下如常的一步邁出,穩穩的站立在虛空當中,如立平地。
更是頭也沒回,隻道了一句:“上來。”就一步未停,繼續常速向前走去,不一會兒就被空中飄浮的雲霧沒去身影。
衆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個長相機靈的女修掏出繩子往初明輔院剛剛走過的地方扔去,原以為會落在實處,不想繩頭直直略過那處,一點阻礙沒有的掉了下去。
那女修嘀咕:‘難不成隻能過人?’
于是兩步來到崖前,伸手一把拂開裙擺,試探的一腳踩上去,卻直接踩空向下掉去,好在她及時收回勁力,複又穩在原處。
她想了想,又在腳底附上靈氣去行,卻依舊無法,她這就頗有些猶豫的略退了半步,擰眉不語了。
餘者本都期待的看着她,隻是随着她一一驗證幾種法子皆不可行,不由和身邊修士三三兩兩的嘀咕開了,又有幾個紛紛上前試着自己想到的方法,卻依舊無有可行之法。
常樂安靜站在一旁并未上前,她正在細思方才初明走上這一片空處時,她留心到的各種細節,心下暗想:
‘我觀他行上此處時腳下如有常地,周身并未有一絲靈力動蕩迹象,總不能輔院靈氣運用已經能收斂到如掌院一般境界了。而他神色更是坦然無波,難不成這是真有路在?隻是神識不可探,肉眼亦無法觀也?可什麼路會有如此之效?’
她看着初明離去之處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後,忽地心中一動,低聲喃喃: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有,顯無者,無中生有也!原是這般。”
在她低吟起第一句時,其他的修士都收了話音,紛紛看她,隻是常樂一無所覺,随着越想越明白,心中升起一片清明。
這就轉頭看了子斐一眼,見他亦點頭,于是轉而看了一眼各有思量的仲慕幾人,牽着子斐就來到崖前,如同初明輔院一般,毫不猶豫地一步踏在空中,果然亦是在空中如履平地而行。
她上了此路後,便再見不到身邊子斐,隻是手中緊握的觸感讓她安心,她緊了緊手心,看着眼前朦胧的雲霧,一步步向前緩行。
随着她每一步緩慢的跨出,止不住的往事紛雜湧上心頭,這一世一路行來有過的艱難凄涼,亦有過的脈脈溫情,悄然藏于心間的思念,更有尚萦繞不去的心頭悔思。
這般萬千思緒、千般滋味如走馬燈花轉過,她的心緒反複翻滾,起伏,最終慢慢平靜下來,化為心頭留下的一絲淺淺感悟,充作心底向前的無限動力。
就在此時,這條好似走不盡雲中虛無之道也還是終有盡頭,她眼前遮掩的雲霧仿被拂開,一大氣飄渺的山門隐約的聳立天地間,顯立在她眼中。
略奇怪的是,那山門明明看着近在眼前,卻讓她如何也看不清其中細節。
隻清晰可見正中一道雲匾書:逍遙派,兩邊聯對右聯為:逍遙無為道心常存,左聯為:萬象起滅笃行緻遠。
其字變化萬千,其形飄逸若虛,其中了悟已在常樂心頭。她握緊子斐的手,得他回應,這才擡腳再行兩步,這便已可見初明。
當她跨過對着她洞開的山門正門,腳踏上實地再回看時,後邊哪裡還有什麼山門在,雲匾對聯更是有如她心中臆想而出,實際不過空空如也。
常樂看了眼身邊已可見的略帶笑意的子斐,放下心來,忙看着初明問:“初明輔院,我先頭明明正見逍遙山門,怎麼轉眼成虛?”
初明眼神從子斐身上收回,對常樂笑道:“有能窺無,無可生有,若當你能清楚見其山門長存于何處時,說明已可至内峰高居。
如今你首次入内門,走這雲中道,它不過助你明悟一回,拂你心上一時紛雜。亦隻是個指引你往心中大道方向前進一步的引路者而已,你今即有所得便好,之後可不必将此太過放在心上。”
常樂若有所思的擡頭看向天際,眼中清光融入高陽中,與明亮的陽光一起熠熠生輝,也一起落在一直看着她的子斐眼中,往他心底裡更深處紮根。
等日至西天,大約晡時末,常樂一行最後一個修士踏上此峰,初明颔首道:“不錯,跟着我來,這已是到了天星峰,我這就帶你們去執契堂入契留魂識。”
遂帶着衆人繞峰上回廊清道,行玉橋穿花林,至正吏殿正門并不停下,直接帶着衆人入内,再穿過各色樣式精巧,雕飾各異的建築,終來到執契堂。
方一入内,一個翹着腳捧着本書冊看的津津有味的富态修士頭還未擡,口中便笑道:“哈哈哈,這次原來是初明你帶着他們來的,真是稀客,稀客啊!”
說着就甩下書冊起身向帶頭的初明迎來,嘴上更是笑罵道:“你個老小子,昨兒就來了,居然不聯系我?要不是這幾年輪到我來執契堂值班,今兒還剛巧沒溜号,你是不是還要讓我從别人口中才能聽說你來過?”
初明眼中染上一縷深切的笑意,溫聲道:“阮寓,好久不見。”
名為阮寓的富态修士一愣,繼而站在初明身前,拍着他的肩大笑道:“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啊,你小子,哈哈哈,明兒事了,你定要随我對酒三日才成,哈哈哈!”
初明微微點了點頭道:“現先放在一邊,且先為他們簽了契約再說。”
阮寓面上還是笑意滿滿,他揮揮手,自他方才所坐處後方正中閣内微光一閃,一沓靈契飛出,在空中劃過優美的曲線,一一落在衆修士手中。
尚留一張在子斐身前兀自搖擺着柔薄的弧度晃悠了一下,才被阮寓召回手中,他疑惑的看着初明,初明笑道:“瞧你。我都忘了,他屬于家屬,無需算在内。”
阮寓恍然,倒是半點也沒有别人看到常樂去哪哪都帶着個一點靈力都沒有的道侶的詫異,手中靈契眨眼飛回閣中,他指着另一頭對着衆人道:
“且先在那坐下看吧,都看仔細些,這可是兩百來年的契約呢。要是成不了金丹,那可就是幾乎關乎你們大半輩子的大事!千萬别給我囫囵一眼就随便落下神魂啊!”
初明搖頭失笑道:“你這張破嘴,還是這個德行!”
随即轉頭對着常樂她們一堆人道:“你們莫理會他那胡話,大家年紀輕輕成就了築基,金丹自然水到渠成!
不過阮寓長老有一點說的不錯,這契約内容你們要認真看看,一是關乎你們正式成了逍遙派築基修士後,對逍遙該有什麼責任,該遵守什麼既定法則法規。
二來你們簽了契後,除了每年從學院内領的那一份屬于長老的修行物資外,每十年能另外從内院領取一份屬于内院弟子的修行物資,這個份例裡到底有些什麼,這可關乎你們的切身利益,你們都需得好好看看,做到心中有數才好。”
衆修士認真應下,前後腳便往阮寓所指左間桌椅處走去,阮寓則攬着初明轉身就要進内室而去,口中還笑着大聲道:“雖說趕明兒才是咱的正頭戲,不過你今兒這得先給我個利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