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從未有過交集的年輕人就這麼面對面站着,默契地低着頭,沒多打量彼此。在輕飄飄的一句話下,他們就将共度一生。
那原家三郎臉色越來越慘白,像是一直在強撐着,聿安透過門縫看着這并不相配的兩人,心裡十分郁悶不解。原家說定親事後就上馬車走了,聿安總覺得那家人古怪,便從屋子裡的窗戶翻了出去,偷偷跟在後面。
馬車七拐八彎,但好在速度不快,最終在一家醫館門前停了下來,原大郎把原三郎背進了醫館。
聿安就躲在拐角,等到他們前腳踏出醫館,她後腳就裝路人走了進去。
“大夫,剛剛忙糊塗了,還不知道那藥是多久服一次呢?”聿安指了指外面,想從大夫這裡套出話來。
大夫看了看門口的馬車,沒多加懷疑,“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服。”大夫背過身去,歎了口氣,“唉,這樣強行拿猛藥吊着一口氣,哪成事兒啊,關鍵人也遭罪。”
原來那男子早就病入膏肓,提親時居然閉口不談,還說什麼“隻是流感,過陣子就好了。”
倘若真把姐姐嫁去原家,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獨守空房,甚至落下個克夫的“罪名”,借此欺負她,讓她不好過。
聿安不敢耽誤,心想一定要阻止這趁人之危的親事,她轉身剛掀開門簾,隻見原家大嫂像一堵牆似出現在門簾的後面。
她雙手叉腰,眼神兇狠,完全不似在聿家提親時那般和善的嘴臉,“什麼人?在這打聽我家的情況?”
聿安後退了一步,“這是我的自由,恐怕跟你沒有關系吧。”
“那我們愛捆誰捆誰,也是我們的自由。”原家大嫂一揮手,幾個彪形大漢分工明确,一人堵嘴,一人綁手,另一個擡着聿安就往馬車裡塞。
原來她們早就發現有人跟着,于是将計就計,故意引誘她來。幾人拽着聿安就往聿家去,将她甩在地上,林氏惡人先告起狀來,“三郎無父無母,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說起來算得上半個親家,二位要是不滿意咱們這樁婚事,您大可來告訴我,原家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犯不着拿人跟蹤我們。”
聿父、聿母給這突發的情況搞得暈頭轉向,他們心疼自己的女兒,但又迫于原家的聲勢,隻好打起圓場來,“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不然先把人松綁,咱們坐下好好說。”
“我可不敢讓她開口說話!”林氏一拍桌子,像是受了天大委屈,“這女子公然在外邊兒咒我家三郎身患絕症、命不久矣,給我三郎氣的都不願來,再讓她嘴裡沒個把門的亂說話,我們兩家可真是談不下去了。”
聿安嘴被堵住說不了話,隻能惡狠狠看着林氏。原來她們打得這個算盤,明知道三郎的病肯定瞞不了太久,幹脆反咬一口引起聿家内部矛盾,這下真話亦是假話,假話亦是真話,無人會在意這一點。
好伶俐的女人,若她有心做壞事,隻怕真會掀起腥風血雨來。
“伯父,說句真心話,我們原家這情況,不說一目谷的姑娘随便挑,那也不是沒得選。”原家大嫂頓了頓,故意擺出一副為難樣,“我們不嫌棄姑娘歲數大,也不在意聿家曾經惹過麻煩,十裡八鄉誰不知道我們家是好人戶,現在雪中送炭,冒着風險結親,結果就這樣對我們?憑良心講,這說不過去吧!”
林氏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弟兄就要搬走帶來的米糧。這下聿父慌了神,且不說退親後無力承擔聿安的路費,這樣幾個人浩浩蕩蕩帶着糧食來,如今又要一臉嗔怒帶着東西走,若這林氏再去街上編排一下聿家這事情,隻怕聿沣、聿安這輩子都嫁不了人了。
“無論出于什麼原因,這件事情是我們聿家多有得罪。”聿父賠禮道歉道,“我會好好管教女兒,等她從朝雲回來,我們全家再登門道歉,你看如何?”
原家大嫂的目的原本就是借這個事情引起父女間的嫌隙,不讓她有講實話的機會,見目的達成,于是便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拍拍屁股走人。
原家走後,聿母趕緊給聿安松綁,看着她被勒紅的手臂,心裡不是滋味,“這些年因為那事耽誤了阿沣,讓她受了不少委屈,雖然三郎并非良配,但隻要能讓阿沣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行。”
聿安欲言又止,看着桌上的錢袋子,心中十分屈辱,又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害的姐姐必須嫁人。越想越怄氣,最終說道:“我不去朝雲了。”
父親原本就氣不打一處來,見聿安如此任性,實在忍無可忍,他将桌上的錢袋狠狠摔倒地上,怒斥道:“夠了!你愛去不去!”他心中何嘗不對自己的無能感到屈辱,落到這地步,但又沒有别的法子能解決。
聿沣從房間裡走出來,默默撿起地上的錢袋子。她在房間裡聽見了事情的經過,知道聿安這樣做是不希望她去趟渾水,但她并不後悔答應這親事,即使這明擺着就是一場局,安慰道:“人在哪兒不是一樣的活,難道還能比前兩年更糟嗎?”
她打開錢袋子,從裡面拿了一半出來,剩下的交到聿安手上,“你得去朝雲,為了咱家不會永遠都是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