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裡一切都好,被後天改造的魔法師已經恢複成普通人類的模樣,也再沒人會平白無故遭災。
蔓延三界千年的煙瘴盡散,被吞噬的靈氣漸漸反哺世間,魔法師們再不必每日心驚膽戰,神界也不強逼着人去供職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轉變,但促使這一切轉變的人卻離開了。
玄雲事後反思了自己最後見到蘇映溪時說過的話,也想起了先前蘇映溪屢次強調的,關于身份與稱謂的問題。
他覺得蘇映溪是不喜歡被人稱呼為“冰檸”的,因為過去的終歸過去,且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玄雲懊悔,他隻是驟然被蒂蘭解封了記憶,一時太過于欣喜,才在蘇映溪面前失了分寸。
他太心急了,他該像之前那樣,将對方視作要好的朋友,稱呼她現在認可的名字,喚她一聲“音旋”的。
玄雲自覺想通了關鍵,他将這些與峰雷、月臨幾人說了,之後便開始拼命搜尋夜曲宮的蹤迹。
如今諸多往事已解,夜曲宮不該頻繁變動落腳地了。
正如他所想,但當他終于找到那座屹立在荒僻之地的哥特式城堡後,卻從婷汀口中得知她重病在身,無法見客的消息。
玄雲對婷汀是有成見的,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擔心婷汀會害蘇映溪,也不認為婷汀有本事扣着蘇映溪不與外人相見。
所以玄雲沒有糾纏,問候之後便識趣離開,說是過幾日會再來拜訪。
今日,他帶着老友們一起來,夜曲宮果然未再變動落腳處,他們輕而易舉尋上了門。
霖鈴接待了他們,說蘇映溪已醒,現正在茶室中。
依然無需引領,玄雲他們都知道夜曲宮的茶室在哪裡。
推開那扇門,蘇映溪的身形出現在他們面前。
她安靜地坐在茶椅上,面前的茶桌上面已經擺好了五杯溫熱的玫瑰花茶。
很顯然,她知道他們會來,甚至預測了他們抵達的時間。
大約是近鄉情怯,五人站在茶室門邊,遲遲沒有進去,望着那人的身影出神。
明明才幾日不見,蘇映溪瘦了好幾圈,側面看過去下巴尖尖的,臉頰瘦削的厲害。
“音旋。”玄雲率先喚了一聲。
蘇映溪擡眼看向他們,微微笑了笑,朝他們招手,“過來呀。”
梓冉與夜洛兩個姑娘眼中立刻有了光,三兩步走上前去,望着她傻笑。
她們這副表情成功把蘇映溪逗笑了,“這是幹嘛呀?”
“對不起,小音……”梓冉攥着衣角,道:“玄雲和我們說了,是我們不好,隻顧着自己的感受,沒顧忌你的。”
夜洛接着說道:“你希望我們怎麼稱呼你都好,我們會尊重你的意願的。”
“嗯嗯。”不太會說話的月臨跟着點頭。
峰雷則是說:“我們真的很高興,還能以過去的朋友身份與你相認。”
蘇映溪笑笑,勸慰他們道:“不隻是過去。”
幾人同時充滿希冀地望着她。
“今生今世,我們也是朋友。不是嗎?”
“是是是,當然是了!”梓冉喜笑顔開,終于放心大膽地坐在了她身邊。
另外幾人也松了口氣,紛紛落座,品嘗夜曲宮主親手泡的茶。
“和以前一樣的味道,一點沒變。”峰雷感慨了一句。
“嗯嗯,你這裡總能收集到上好的茶葉。”月臨說。
夜洛:“是人家泡茶的手藝好。”
梓冉:“對對。”
蘇映溪笑眯眯地将他們看過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玄雲身上。
這位少年……不,神界的風使大人,進門後除了一開始喚她一聲,便再沒有開過口。
他今日看上去不大一樣了。
做回風使的男子摘掉了眼鏡,一雙明亮的眼眸沒了遮擋,情緒輕易從中流露出來,被她捕捉到了。
他挺開心的,也隐隐有些惶恐不安,像是在顧忌着什麼。
蘇映溪沒有專門挑起與他的話題,那樣顯得太刻意了。
她唇邊挂着淺淺的笑意,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水面上零星飄動着的玫瑰花瓣。
玫瑰花茶香氣馥郁,入口甘甜,清雅的味道萦繞在唇齒間。
蘇映溪抿了抿唇,再将茶杯放下,忽而問他們道:“你們這些天有發覺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哎?”梓冉不覺有異,聽她問了,便仔細想了想,“沒什麼不妥吧,現下還會發生什麼不妥嗎?”
夜洛也搖頭道:“并無什麼大事,怎麼了嗎?”
“沒怎麼。”蘇映溪不動聲色,“怕有人欺負你們。”
月臨哈哈笑了兩聲,“現在可沒人能欺負我們了。”
梓冉習慣性丢給他一個白眼,“都知道你要重臨火使之位了,不用顯擺。”
月臨被陰陽怪氣了兩句,立馬反駁道:“我沒答應要回去給栢文做火使啊,話可不能亂說。”
“嗯?”蘇映溪饒有興趣地挑眉,“你們不準備回神界繼續就任神使之位嗎?”
幾人齊齊沉默了一會兒。
峰雷:“想起之前升雲殿強逼人界魔法師去供職,榨幹他們最後一絲魔力的事情,我們覺得……在那裡就任神職的意義已被打破。”
“所以準備撂挑子不幹了?”蘇映溪笑了。
“嗯。”梓冉理直氣壯,不覺得有問題。
“也行。”蘇映溪沒就此事多言。
反正,往後也未必會再有“神明”存在于世間,更不會有神使一類的人員存在。
當下若能舍得下權力與地位,那也挺好。
“那你們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呢?晴空學院那邊,應該不會再回去上課了吧?”
夜洛攤手:“再回去肯定不能做學生了,要做也得是做老師。”
幾人閑談着之後的打算,各自心情都很平靜,再沒有從前日日夜夜不斷絕的緊張、焦躁與不安了。
蘇映溪置身于他們之間,心情也跟着平和下來。
臨近中午,霖鈴布置了一桌午飯,留他們幾個在這裡吃過,五人才告辭離開。
蘇映溪送他們到夜曲宮外,大家臨要走時,她叫住了一人。
“玄雲,你留一下吧。”
似乎本就有此意的人立即停住腳步,沖那幾個人擺手作别。
梓冉與夜洛他們心照不宣似的笑了一下,月臨還隐晦地對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待那幾人消失不見後,玄雲轉過頭望向蘇映溪,眉心微微一緊,似是有千般情緒想要宣之于口。
他們才分隔沒幾日。
他們卻已有千年未見。
“音旋……”他學着那人熟悉的,“淩雲”才會有的語氣與态度,小心翼翼地喚她。
蘇映溪臉上淡淡的笑意一直沒褪,她望着局促的男子,說:“不用勉強。”
玄雲一怔。
“你想叫什麼便叫什麼。”音旋道:“一個名字而已,隻要我知道你喚的是我就可以。”
玄雲的表情好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金磚砸到了頭,喜悅伴随血液一起沖上頭頂,他整個人頃刻間變得暈暈乎乎的。
“真的可以嗎?你真的釋懷了嗎?”
玄雲還是那副小心的模樣,滿是期待地注視着她,“冰檸……”
“嗯。”蘇映溪應了一聲。
都是她認可過的名字。
事到如今,叫什麼都是一樣的。
而玄雲真的很容易滿足,他眼中的驚喜都要溢出來了。
蘇映溪輕笑了一下,準備換個話題,點醒他這副傻樣。
“下午有時間嗎?”
“一起去趟神使森林,撸毛絨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