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自負之人,曾見同僚溺于情愛,以為情愛于我,不過累贅。
“可你内斂、自強,同你相處的日子太久,對我而言,你不僅是同僚,更是我願意相信世有真情的原因。”
凝雁聽他一片肺腑之言,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我對你的情誼,可抵萬難,我也願意學着去做一個配得上你的如意郎君。”
他從衣袋裡尋出一隻花蔓式的銀镯,深情款款地說,“這是你方才一直在看的那隻镯子,我剛抽空回去了一趟,你試試。”
凝雁輕點着頭,伸出手。
不曾想,她指尖才觸至銀花瓣,屬于赫連凝雁的記憶魚貫般湧入她的腦海。
凝雁的腦袋一凜,背後涼意蔓延。
泷霄宗、秘境、陣法,在這個沒有修仙一說的世界,這些回憶顯得如此荒謬,卻恰能與她被花吃下的那個瞬間銜接上。
她沉靜許久,眼中淚花翻騰:“你找回了我的神器,我帶你出去。”
鳳丞目生疑惑,還沒反應過來,赫連凝雁已拉起他,覆上她握着銀镯的手。
朵朵花瓣脫離銀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新的陣法,仙陣散出耀眼的光,街市中,有人猛然擡起頭,直直看向那亮光處。
“破。”
鳳丞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熟悉的“凝雁”,女子熟稔地做起手訣,身影與他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中重疊,勾人心弦。
仙陣消融,連同仙陣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們身處的幻境。
赫連凝雁還拉着他的手,他的心依舊狂跳不停。
這場心動,在幻境中持續了二十四年。
幻境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他們在幻境裡生活了二十餘年,現實才過了兩月。
幻境破滅,密林中,許多樹開出一個大口,裡頭躺着的,都是像他們一樣被困幻境裡的修士。
赫連凝雁松開鳳丞,偏過頭道:“走吧,過不久他們也醒了,到時見着靈器,不是搶就是偷了。”
鳳丞讷然:“走……”
二人心照不宣,他們配合着對方過五關斬六将,闖進最後一層秘境,人間又過了一個兩月。
夜市長燈才起,二人從秘境走出,進了家酒館,呼來上好的烈酒,交談甚歡。
赫連凝雁:“你棋的定式很不錯,得了空我們下一局。”
鳳丞言笑:“好……”
聊完棋,他們提到陣法。
赫連凝雁再次笑着調侃他:“你的陣法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有空你找我,我教你。”
鳳丞:“你不是散修嗎,我如何找你?”
赫連凝雁不語,她從腰間掏來一塊通體碧綠的玉牌,輕輕一抛将它送到了鳳丞手上。
鳳丞指腹摩挲着玉牌,眼底泛起一絲溫柔。
“我可不是散修,我是這個宗裡的人。”
離開酒館時他們說到的,是幻境裡他們相知相愛的那四年。
外邊人聲喧鬧,赫連凝雁喝得高興,幾乎聽不清鳳丞的話,隻是帶着他穿過人群,在夜晚的街市裡宛若新生的雀兒,這瞧瞧那看看。
鳳丞斂着眉眼,走過木橋到達另一邊集市後便不再言語。
夜深露重之時,他們走到集市盡頭,恰是通往泷霄宗的路。
赫連凝雁與他道别,走出幾步,忽轉回頭來。
酒在風中早醒了大半,她擡手,揮着。
“鳳丞,後會有期。”
說罷,她背離而去,鳳丞留在原地,低念一句:“後會有期。”
這一别後,赫連凝雁再未下山,鳳丞也沒有到過泷霄宗尋她,赫連凝雁漸漸忘了他的模樣,隻記得幻境裡二人數次相握的手,仿佛餘溫尚存。
直到——
“赫連凝雁!”籍星洲氣得直呼赫連凝雁大名,用靈力推開門便大步跨了進去,“你昨夜是不是又喝醉了,摟着女弟子說她陣法差,要教她?”
“啊?我不知道……”
籍星洲喋喋不休:“她的陣法可是現如今宗裡最好的!你知道我剛才勸了她多久才讓她重拾信心嗎!”
“不知道……”
赫連凝雁對昨夜的事實在沒有記憶,怕老友怒氣攻心傷身,擡手控制茶壺倒出杯新茶。
她賠笑道:“剛泡好的上好的茶,喝點,消消氣。”
這邀請一出口,喜愛集茶的籍星洲愣了一愣,随即氣籲籲地坐到赫連凝雁對面,幻出把扇子狂扇為自己散氣。
赫連凝雁捂嘴松了口氣。
果然,茶是籍星洲最好的解藥。
他剛才提到的事,讓她想起了兩年前在幻金秘境裡的奇遇。
等籍星洲完全降下火氣,她問:“什麼花,可以将人吞入腹中,營造幻境?”
“幻真花啊,少見得很,你什麼時候見到了?”
赫連凝雁:“幾年前吧,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在山下玩了四個月才回來嗎,我被那花吞了。”
籍星洲:“那你可得注意些。很多結伴進秘境的修士在幻境裡會反目成仇,你不會在哪朵幻真花境裡欠下了滔天大債了吧?”
赫連凝雁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尖。
要怎麼和籍星洲說她欠的不是生死債,是風流債呢?
“你最大的弱點就是打不過沒有聽說過的靈獸靈植,你要真碰上了幻真花,我可不信你能潇灑地走出來。”籍星洲說,“别想了,到時候你打不過我們會帶你跑的。”
赫連凝雁沉着臉,籍星洲沒理會她是何神情,“安慰”完她又提起近日事聞。
“話說回來,前些日子老衡救了個散修,那散修會下棋,通劍術、丹藥,就是陣法差了些,老衡對他挺上心,給他指了條明路。”
“……”
好鮮明的特征,不會是……
赫連凝雁:“什麼明路?”
“來泷霄宗。”籍星洲晃了晃茶杯,細品茶香,“過幾天不是弟子武試嗎,你去看看。”
赫連凝雁支臉望窗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臉頰。
六日後。
“鳳丞?”
赫連凝雁的心停了一拍,她的弟子禀報道:“師父,這是今年通過武試的優秀弟子名單,衡長老說,鳳丞是唯一擊敗了内門弟子的新弟子,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的目光停在那兩個熟悉的字上,許久才啟唇:“行,擇日行拜師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