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見棠梨,蹲在地上找箭頭,便喚了一群錦衣衛,一起幫忙找。
十幾個人把周圍煙灰,幾乎全部扒了一遍,也沒有看見類似箭頭的東西。
“這就奇怪了”棠梨喃喃道,“若不是射箭縱火,難道還有别的方式,也能造成天降火球的假象嗎?”
她一雙手全是黑灰,蹲在通渠邊洗手,渠水清亮,偶有燒毀的物件、樹枝、枯葉,順着水流向前,流到此處就會速度減緩,便有一些樹枝和廢品殘渣,擱淺在水底。
棠梨見水底有大片漆黑,倒像是浮遊物積聚滋生的藓類,她洗完手,随意在腰裙上擦了擦,就見盛從周站在水渠另一頭,看着她的動作,眼神一言難盡,似乎十分嫌棄。
棠梨不以為然。
“大人,你這麼快就回來啦!”
盛從周今日進宮前,還穿着黑色便服,此刻,卻一襲大紅織金飛魚補服,黑皮革繡龍火二章蔽膝,雕心雕骨刺繡織金鑲玉,佩戴烏帽束鸾帶,威嚴華貴,氣勢逼人!
棠梨也不由多看了幾眼。
“聖上龍體欠安,且十分焦心這個案子。”他神色緩和一點,随手遞給棠梨一方帕子道,“可有什麼發現?”
棠梨後知後覺意識到,古人随身攜帶帕子擦手。而她習慣了用紙巾,沒有一次性紙巾的情況下,情急之下,腰裙襦裙十分寬大,就忍不住用來擦手。想來還是要入鄉随俗的,便接過帕子道,“謝大人,還未有發現!”
“那就随我去一趟觀星台,先問問天降鬼火的事情。”
棠梨眼睛一亮。
“大人,我也正有此意!”
欽天監在通濟門的東北方向,威遠侯府的西邊,可觀星台卻在皇宮東南角,威遠侯府的東邊,隸屬于欽天監外署。
馬車到達後,棠梨才看出這就是一座廢棄的角樓,粗木建築搭建而成,上方設有測風台、量雨台,但不擋風遮雨,也不避日驅寒,靈台郎在此工作,想來必然十分辛苦寒酸。
棠梨記得,曆朝曆代的皇帝,都相信‘天垂象,現吉兇’,一貫非常重視欽天監的呀,縱然這觀星台隻是欽天監外署,那也不至于如此簡陋吧,
大約看出來棠梨的困惑,盛從周解釋道,“當今聖上還在母腹時,恰逢關中大旱,先皇命欽天監蔔算,欽天監監正說,聖上的母親惠貴妃,所懷胎兒‘龍尾伏辰,尾宿多兇,固有災驚’。自此,惠貴妃不但沒有母憑子貴,反而失寵于先皇。”
“後來聖上雖獲封敬恭王,卻一直不見喜于先皇,惠貴妃也因失寵之事,對聖上多有冷落和怨怼。是以,聖上登基後,将欽天監遷出皇城,并一再冷待欽天監。原本靈台郎多設置八人,白日四人,夜晚四人,既觀鬥轉星移,又觀陰晴冷暖,至本朝,隻設置四人當差,白日二人,夜晚二人。”
棠梨心道,看了那麼多宮鬥劇,這一看就是妃子争寵使得手段。當今聖上自小在這上面吃了大虧,日後對欽天監生恨也是自然,隻是,本朝靈台郎,真是生不逢時呀!
到了觀星台,見上方果然有靈台郎在值守,盛從周卻帶着棠梨直奔東值房,值班人員打着瞌睡,忽見盛從周,吓得結結巴巴,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帶本座去見你們主簿,本座看下七月的天象記錄。”
小吏顫顫巍巍在前面帶路,不一會就到了紫微殿,殿内積着落塵,一看就是人手不足,掃灑不勤所緻。
那主簿也不耽擱,慌忙将素日的記錄案冊,都拿了出來。
盛從周隻從最近的開始看,翻動七月九日那一夜時,他看得格外仔細。
當天記錄,無日食,日面無陰影;無月食,月面無陰影。無彗星流隕,無雲霓暈珥,天氣大晴,恒星明亮,無異常天象。
盛從周和棠梨看完,都沉默了。
天象無異常,那隻能是人為炮制的假象,可怎樣的作案手段,能做到這個程度,又一點不着痕迹呢?
“去喚那日值守的靈台郎,本座要當面問詢!”
“去,快去叫姚時起,他今日,不是正在觀象台當值嗎?”
那小吏聽聞,慌裡慌張跑去叫人。
不一會,就有兩位靈台郎,亦步亦趨的跟着小吏過來回話。
棠梨看着二人,一個面瘦文弱,眉眼冷峭,頗為書生氣,喚做姚時起;一個面龐圓潤,滿臉堆笑,頗為和善圓滑,喚做徐礦。
“禀大人,那日就是卑職二人當差,大人有何疑問,卑職自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徐礦說完,姚時起也跟着作揖,并未多言,看起來就很木納于言辭。
“将你二人,七月九日那晚,所見所觀,皆如實道來。”盛從周語氣平和,卻也不怒自威。
那二人恭謹從命,又如實口述了一遍,和案冊上所記錄的,并無出入。
盛從周合上冊子,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