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鋪天蓋地襲來,峁屋疾卷,如片片血紅飛蓮,劈頭蓋臉砸下來,燎原熾盛,千門萬戶陷入瞳火焰中,棠梨隻覺得烈焰灼燒,炙烤難耐,卻喪失了行動能力,楞楞地站在那裡。
天地烘爐,頃刻間将她吞噬。
她猛然驚醒,血紅的世界迅速消退,棠梨臉色慘白,寝衣被汗水浸透。
瘋姑将她抱在懷裡,發出“不怕”“不怕”“阿甯不怕”的安慰聲。
棠梨隻覺頭皮發麻,心髒如擂鼓般跳動。
她怔怔看向瘋姑,滿眼都是困惑。
瘋姑似乎想起什麼,立刻捂住嘴巴!
“瘋姑,你是不是記起什麼了?阿甯又是誰呀?”棠梨試圖引導她回答。
瘋姑卻把嘴巴,捂得更緊了,幾乎快要窒息了。
棠梨看着她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一個勁搖頭,又想到做噩夢時,瘋姑一直抱着自己,安慰自己,不免有些動容,心疼得掰開她的手。
“你不要捂嘴了,我不問就是了。”
黎明前的曈曨幽光,穿破戶牖,映照着二人神色各異的臉龐,明滅曉光裡,兩人面面相對。
棠梨不懂醫工的那些診斷,可她依照現代經驗來看,瘋姑的表現,更像是某種腦損傷,造成的失智和記憶缺失。
她沒有視聽障礙,五官面目正常,肢體發育完善,可見,這種腦損傷是源于後天意外。
如果能測出她的認知水平,就能知道她發生意外時的年齡。
可瘋姑似乎很抗拒,别人問她有關過去的問題。
棠梨正在思考如何換個方式測,門外傳來敲門聲。
“魏姑娘,醒了嗎?大人說今日卯時一刻就出發,才能趕在天黑前到驿站。”
棠梨回了聲“知道了”,開始起身穿衣,簡單梳洗準備。
她沒有任何家當,統共三套可外出穿的新衣,皆是沈婆婆去成衣店買的。當然,是盛大人出得銀子。
至于瘋姑,就更簡單了,身上穿得衣服,也是棠梨的。
所以,衆人簡單吃罷朝食,在門口準備出發時,棠梨和瘋姑皆是輕裝上陣。
劉公公和蘇大人,也起了個大早,為盛從周送行。
古人守禮守時,一番寒暄後,盛從周翻身上馬,一列錦衣衛緊随其後,聲勢浩大。
最後面跟着兩匹,油光水滑的高頭大馬,拉着金絲楠烏木制成的闊大馬車,哒哒地跑在青石闆路上。
棠梨身上尚且有傷,且不會騎馬,馬車是狄青昨日馬市上租的,趕馬車的中年人,經驗十分豐富,棠梨坐在軟墊上,沒有感到半分颠簸。
坐上馬車,回望長街,劉公公和蘇大人,還立在那裡。
劉公公既是來宣旨的,也是全權代表當今聖上,留在此處協助和督查蘇大人辦案。
待全部完結後,二人再一同回京。
馬車拐出長長的巷道時,棠梨掀起簾子,最後瞟了一眼蘇拱之。
天光尚黑,星月閃爍微光,他一襲白袍,隐隐迢迢,淡如春山。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文人風骨,大約就是如此吧!
棠梨還未挪開視線,就感覺眼前一黑,盛大人騎着高頭大馬,不知何時立在那裡等她。
“你若是不困,正好研究一下這份輿圖。”他暗沉沉的臉色,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棠梨哪敢說自己困得要死,隻能乖順接過輿圖,細細看起來。
圖上畫着大火燒過的地方,有幾處地點,盛從周格外标記了出來。
威遠侯府是起點,若是沿着這條線向上,就會慢慢逼近皇城。可在西南風加持下,火勢一路偏向東邊,經過京城最大的炮竹鋪後,折入貢院,燒至河坊外街,因有外城河相隔,火勢停在這裡。
而此處,正好立着觀象台。
棠梨心道,回京後需去一趟欽天監,若是當夜觀象台有靈台郎,或保章正,正在觀測天象變化,那自然也能看見整個大火蔓延的過程。
而且,作為現代人,棠梨才不會信什麼,天降鬼火的說法。
要麼有人故意裝神弄鬼,轉移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