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言,是魏棠梨,也是所有真相。”
“你們太礙事了,本官隻能将你們關起來,才不會妨礙本官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官本來不能輕易關押你們,但你們自己制造理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本官出于自保,出此下策,聖上他,會理解的。”
“你關押這麼多官員,聖上他,不會信你一面之詞。”
“大人,看看這個是什麼?”
狄青呈上長卷,盛從周打開一卷,從上到下,密密麻麻都是掌印,每個掌印下面,都是普通百姓的血淚狀告。
而盛從周打開的,還隻是其中一卷。
“這隻能證明,本官治下不嚴。”李延青憤憤道。
“那這一份呢,五百名東關衛所将士的簽名,目睹紀鎮撫動手的百姓簽名,以及三千名袁都司近衛的簽名,袁都司當然可以辯解隻是參加宴請,但他要如何向聖上解釋,宴請而已,為何帶這麼多親衛?”
“這...這做不得證據?本官也可以說你脅迫...”
“大人,不要隻想着怎麼脫罪,要想想,即便你能脫罪,聖上看到這些,會作何感想?”
“東西,我已經着暗影送去盛京城了,不出意外,兩日後,聖上就能看到。”
“大人,塵埃落定,或許兩日後,我們才能靜下心來,去聊些别的什麼,比如,魏棠梨一家,是怎麼葬身火海的?”
盛從周雙眸陰沉,如不見底的深淵,淵下靜水流深,光而不耀,他所謀劃之事,亦深不見底。
......
烏色沉沉,盛從周忙從死牢裡出來時,天空暗得沒有一顆星。
獄神祠内一片寂靜,夜色籠罩下,遠處的殓屍房内,一盞燈火搖曳,遠遠看去,宛若鬼火。
“誰在殓屍房?”盛從周望着燈火,似在沉思。
“大概是魏姑娘,她不是忙着顱相複原嗎?”狄青摸着腦袋,也有些詫異。
“本官不是說了不着急,要在此處住些時日嘛?”
盛從周面帶薄怒,親自向殓屍房走去。
掀開簾子,斥責聲還未出口,他一時愣住了。
殓屍房内,到了晚上,越發陰暗悶熱,暗淡的燈光下,骸骨泛着冷幽幽的光芒,面前的少女卻一臉專注,沒有注意盛從周進來,也沒有聽到牆上挂着的泛黃竹簡,在夜晚發出陰森的撞擊聲。
她沒有坐步辇,顯然是瘋姑背來的,瘋姑此刻在椅子上睡熟,少女卻跪伏在地上,手裡捏着泥,一點一點塗抹在骸骨上,試圖重塑面容。
盛從周滿腔怒火,化為一種難言的酸澀。
“這麼晚了,為何還不睡?”他終是按下脾性,溫聲問道。
棠梨先是一驚,待回頭看見是盛從周,神色就冷了下來。
“大人不是也沒睡?”
“荒唐,你一個女子,又受了重傷,如何能與我們比?”
“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我是女子,又身負重傷,才更應該勤勉努力,方不會顯得蠢笨無用!”
棠梨并不是負氣之言,而是她本就是極為要強之人。
白日聽到那些對話,心裡雖感不公和憤恨,可更多的是無力感。
她過去無論學業還是事業,一貫出類拔萃,她習慣掌控自己的人生,眼下逐漸失控且依賴他人的傾向,讓她感到害怕。
盛從周呼吸一頓,直覺棠梨言辭之間,與往日頗有不同。
“是錦衣衛有人對你不敬,還是,你白日聽到了那些話,讓你這樣妄自菲薄?”
“大人,錦衣衛無人對我不敬,民女也很感激大人的救命之恩,至于大人的決定,民女無立場幹涉,也不敢有微詞。大人身居朝堂,所需考量顧慮,非民女所能較!且人皆有一己之私,大人縱然也有,亦是理所應當.....”
“魏姑娘,你可别挖苦了,我們大人把那些人全下獄了。”
棠梨話未說完,聽聞狄青所言,一時怔住了,愣愣望向盛從周。
“魏棠梨,為何覺得自己無用?”
盛從周望着她,方才她臉色的那種苦澀,他很熟悉,很多年前,母親不在,父親瘋了,他也覺得自己無用。
“民女...民女”棠梨隻覺得眼眶脹痛,上下唇黏結在一起,半響方道,“民女若是男子,無論著書立說,科舉出仕,自有一番天地和作為,可民女是女子...”
話未說完,眼睛已經紅了。
“本朝無女子入官的前例,若你有志向,本官可以推舉你入錦衣衛,之後如何,看你能力與造化,你可願意?”
棠梨覺得自己心跳驟停了,可迫切的渴望,讓她本能的點頭如搗蒜。
盛從周也不多言,說完便轉身離開。
少女哭後,糯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大人...大人為何願意?”
盛從周未曾回頭,忘了一眼暗沉沉的天。
“你就當是本座的私心吧!”
若你完成了不能完成之事,是不是,我亦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