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腰牌上的雲紋,是非常講究尊卑的,壬字雲紋,隻有皇氏子弟,享用勳爵的人家使用,才不算是僭越。
佩戴這樣的腰牌,可以在大靖境内随意出入,且一切關隘不得攔阻。
盛從周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棠梨所言所畫,顯然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原本猜測,李民堂對魏棠梨痛下死手,那一定也是縱火的幕後主使者。
本想順着魏棠梨提供的畫像,抓到縱火真兇,就能捉拿李明堂歸案,并名正言順審理縣衙大獄裡的鼠疫真相,可現在看,魏棠梨這條線,恐怕不能為他所用了。
盛從周雖然手握,平陰縣官府,罔顧法紀和豢養私妓坊的罪行,可是,官府和私妓坊之間的賬目來往,止于李民洲那裡。
這平陰縣縣令李明堂,非常狡狯奸滑,所有賬目來往,一律沒有經手,自是可以推得幹幹淨淨,謊稱不知縣丞罪行。
至于傳喚婦人,随意掠治拷訊,這些更是可以推脫給,下面的衙差撈油水所為。
更何況,他們本就有替罪羊。
昨夜,那李民洲,屬實是個軟骨頭。
置身荒山野嶺之中,眼見夜色如墨,蒼茫林木枝桠交錯如同鬼魅,夜枭啼鳴宛如厲鬼哀号,他沒等狼群咬到腿腳,就全部招認了。
可是,李民洲的招供,讓本就疑雲密布的平陰縣大牢,更加迷霧重重。
根據他的招認,薛言是死于,獄霸霍鐵林之手。
這平陰縣衙役們,慣會勒索囚犯撈油水,但勒索的執行過程,卻并不是由衙役出面,而是由獄中的獄霸完成。
這平陰縣大牢裡,便有一個嚣張跋扈,名叫霍鐵林的獄霸。
本是市井流氓,一介草莽,卻因着狠戾兇惡,在整個大牢内無法無天,橫行霸道。
加之衙役縱容,俨然掌握着,其他囚犯的生殺大權。
犯人先是被衙役,随意編織罪名送進大牢,随後,霍鐵林和他的随從,則任意欺淩折辱犯人,樂此不疲的施以懲罰。
若是囚犯想要逃離爪牙暗害,就需要寫各種借據給獄霸,家人拿着借據,在外面取錢還錢給對接的人,犯人們就能在這惡魔的巢穴裡,稍得一點喘息。
而獄霸勒索的錢财,自然是大部分,用來孝敬衙役和上峰。
随着霍鐵林在獄中勢力漸大,羽翼豐滿。他便也愈加無法無天,胃口大開。
據李民洲所言,這霍鐵林看薛言是個瘸子,就沒把他當回事,言辭多有羞辱。
薛言再怎麼說,也是官府衙差,嚷嚷着要去上告知州,結果被霍鐵林連同其同夥,活活毆打緻死。
害怕被縣令李明堂發現,李民洲隻能想出鼠疫滅口的辦法,将感染鼠疫的衣物,送到霍鐵林身邊,希望他感染鼠疫死在裡面,免得自己罪行暴露。
可沒想到,這厮身強體壯,并未感染,反而害死了其他囚犯。
李民洲的供述,自是真假參半,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決心為李明堂頂罪。
明明就是個軟骨頭,卻打死不肯拖李明堂下水,他究竟在怕什麼?
盛從周意識到,如果沒有更大的籌碼,李民洲絕不會供出縣令李明堂。
雖然這些罪行,連同誘引‘罪婦’入私妓坊,數罪并罰,李明堂難辭其咎,可他實打實是當今皇後的族親。
且皇後娘娘,素以家族清良,不參政謀私而被言官稱贊。
如果,盛從周沒有一擊命中,将背後勢力悉數拉下馬的把握,此舉,不僅無法真正為薛言讨回公道,還會讓從不介入朝堂之争的他,被迫卷入是非。
盛從周握着紙的手,不由緊了緊,腦子裡又想到了那件戎衣。
或許,他應該換個方向。
比如說,聲東擊西?
“大人”
棠梨見盛從周陷入沉思,薄唇微抿,眸色深深,以為他在發愁如何抓捕縱火者,便開口道:
“大人,你若是願意為民女做主,我可以再去縣衙擊鼓鳴冤,屆時大人重新開堂審案,張榜抓人,真相自能水落石出!”
棠梨不知這枚腰牌,背後究竟代表什麼,但她知道,衙門張貼追捕通告,一定需要個由頭。
她可以成為這個由頭。
棠梨的言辭,讓沉浸在思緒中的盛從周,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收回視線,揉了揉緊蹙的眉頭,試圖驅散心頭的陰霾。
片刻之後,他深邃眼眸,閃着明亮光芒。
“魏棠梨,我有一計,你是否願意以身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