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枝不解其意，領命去了。沒過多久，她捧了一大盤筆墨出來，一字排開擺在婉月面前，為難的同她說。

“這些都是陛下送來的珍品，奴婢不知公主需要哪個，就都拿來了。”

啊這。

婉月看着這滿滿一盤，頓時也難住了，不知不覺，她竟有了這麼多的家當。

開庫房的動靜驚動了正房，謹妃正準備洗漱，聞聲披上外衣過來一看，不禁奇怪。

“這麼晚了，擺這麼多筆墨做什麼？”

“母妃，您來得正好。”

擡頭看見她，婉月立刻拉住她的衣角，向她求助。“女兒準備明日上課給老師帶份禮去，聽說民間學生第一次見老師，都要給老師送拜師禮的。”

謹妃聽着就笑了，“這又不是什麼正經拜師，可不講究這些。”

哪個講師敢問皇子公主要拜師禮啊？怕不是活膩了。

不過孩子有尊師重道的心總是好的，一個小公主，也不怕什麼結交外臣的避諱，謹妃沒有打擊她的積極性，認真幫她挑選了起來，母女兩人讨論一番，最後聽從母親建議，選了一支墨玉為杆的諸葛宣筆，再附上一塊松煙墨條。

看着曼枝拿起盒子，把筆墨裝進去收好。謹妃拍拍女兒的腦袋。

“好了，禮物也挑完了，早點睡，明日還要早起呢。”

“好～”婉月高興地眯起眼，蹭了蹭她的手心。“謝謝母妃。”

一夜好夢。

公主的授課時間是卯時三刻，第二日天色剛亮，婉月就被喊了起來，迷迷糊糊被曼枝拉着洗臉穿衣，梳上兩隻可愛的小鬟，吃了一頓沒有胃口的早飯就出門。小李子提着滿滿一食盒的點心跟在她後面，提前一刻鐘到了文華殿。

聽着前殿的書聲琅琅，婉月終于清醒過來，感受到了上學的氣氛，揉着眼睛，暗自感歎皇子們學習辛苦。

她以為自己的上學時間已經很早了，不到五點就得起床，沒想到皇子更早，那他們都是幾點起的？

再想想皇子們每天都要上課，每天都天不亮起床。不由生出了幾分同情。

比現代孩子過得還苦啊。

走到後殿，抛開腦内亂七八糟的念頭，整理一下衣服，婉月從小李子手中接過裝着拜師禮的精緻木盒，獨自一人推開了房門。

何元康正在殿裡。

從婉月的角度看去，這位老師身量頗高，眉目清朗，明明是四十多歲的年紀，除了一縷修剪整齊的長須之外，再看不出歲月的痕迹。

是個美大叔呢。

他正俯身忙碌，衣袖向上折疊挽起，手裡拿着濕布，将桌案全部擦拭了一遍。其實這些桌案并不髒，文華殿的宮人每天都會認真清掃，确保金貴的皇子公主們在地上打滾都不會染上髒污。

但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每次讀書之前，他都會親自動手做一遍衛生。

聽見推門聲響，他訝然擡頭，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姑娘，估算一下年紀就放下手中濕布，躬身行禮。

“四公主安。”

他對自己的新學生有些了解，四位伴讀的年紀都在十歲以上，這般年幼的孩子隻會是四公主。

婉月也端正地回了一禮。“老師安好。”

感受到她的認真，何元康原本嚴肅的臉上帶了笑意，又向她點了點頭。他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孫子孫女也有數人，對相似年紀的孩子天然帶了分好感，再加上婉月提前早到的端正态度，此時越看越順眼。

他向下方的桌案擡了擡手，請婉月坐下。

“距離授課還有一會兒時間，公主稍坐。”

“謝謝老師。第一日上學有些緊張，就想早早過來，打擾您了。”

婉月羞怯綿軟的人設還在轉變過程中，此時就帶了幾分腼腆。“此外，聽說民間學生求學，都會給老師送拜師禮。今日首次聽講，雖不算正經師徒，但我也為老師備了薄禮，不是什麼名貴之物，隻為老師添份筆墨，聊做教資，還請老師不要嫌棄。”

她說着，舉起了手邊包裝精美的木盒。

何元康一怔，這一出他真沒想到。

文華殿裡授課的講師有很多，與所教的皇子公主并不是正經師生的關系，隻是被安排了指定的教學任務，講完就走，除課堂問答以外，很少會有其他的聯系，在此之前，他真沒聽說誰收過拜師禮。

當然，之前文華殿的學生都是皇子，身份敏感。身為外臣，講師們當然不可能公然與某位皇子交好。

這純屬不知死活。

但是……公主的話。

公主的拜師禮應該沒關系吧。

看着眼前小小的女孩兒，再看看她手上抱着的大盒子，孩子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期待，還帶着幾分羞怯，何元康拒絕的話滑到嘴邊，又猶豫了一下。

如果他直接拒絕的話，她會哭的吧？

這麼丁點大的小姑娘，滿懷熱忱地給他送拜師禮，他拒絕的話，會不會傷了孩子的心？

她也不會拿什麼很名貴的東西吧？

何元康成功說服了自己，接過木盒打開看，隻見裡面裝了一隻宣筆和一塊徽墨，筆杆溫潤，墨塊幽香，一看就知質地上乘的難得珍品。

何元康卻松了口氣，将這份意外的禮物收下了。

價值再高，它們也終究隻是一份筆墨而已，對公主而言，這份禮物隻能算是不失身份，就如四公主所說，将這套筆墨當做她貢獻的教資也能說得過去。

怎麼能說他收公主的禮物呢？這明明是四公主對文華殿課業的支持，給文華殿講師貢獻的教資！

他隻是代表衆位講師把東西收下了而已。

蓋子一合，何元康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桌案下，看向小公主的神色更加溫和。

聰穎上進，尊師重道，求學若渴，多好的孩子！